萧念捂住胸口,扶了扶头,猛然袭来的恶心和眩晕感让她有点支撑不住,朋友们的笑语渐渐模糊了……莫扉君看着萧念缓缓的倒在床沿上,连哭喊都来不及一声,抱住那个失去意识的人浑身颤抖,直到医生护士们冲进来。
林沫把那个抓着萧念不肯放手的傻孩子拉出去,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别慌!医生来了就没事了,你镇定下来!”莫扉君被手臂上传来的痛楚激回了神,看着面前心痛的脸就再也忍不住,“小九……”咬住了嘴唇不敢大声哭,一头靠在林沫的肩膀上,把满腔的揪心和无措压抑着发泄出来。林沫站在那里,任由自己的衣服被死死揪住,越来越湿。
唐冰冰在旁边静静的看着,靠着门对病房里低声的说:“萧念,你要快点好起来!”
萧念的情况不容乐观,连一向和缓的罗医生也皱起了眉头。董旭暗暗的对自己说:不能慌,小九醒过来看见是要难过的。
林沫把不肯走也想留下守夜的莫扉君强行送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看小九。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让小九看见会难过的。”莫扉君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林沫看着那张脸扑哧一声,拍拍她的肩,“好了,养好精神,明天可千万别带着黑眼圈去给小九看啊。”
一夜没睡好,幸好黑眼圈不明显,莫扉君草草的吃完早饭,抱着莫妈妈煲了一晚上的大补汤去医院了。在走廊上正好和解妤汇合,两个人于是凑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先替病人试吃一下汤的味道,说的哈哈哈哈的。
都想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一些,能够让小九看见和往常一样的笑脸。
老远看见罗医生站在病房外,冲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蹑手蹑脚的过去,探头朝里看。清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映进来,温柔的照在病房里的两个人身上。萧念越发的苍白了,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里,仿佛是一个不真实的存在。
然而那两个人身边的气氛却是安宁的,看不见哀伤。
可是在旁人的眼里只能看见哀伤。
莫扉君红了红眼眶,深吸一口气就想往里走,听见萧念在说话,便又站住了。
“……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我也不想做化疗了,好辛苦,辛苦了也没有效果。就算成功换了骨髓,能继续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一点点,我不喜欢,这样无意义的辛苦,不想再做了。”萧念的声音轻轻的,董旭握住她的手,垂了头肝肠寸断:如果能把生命分给你,你就能长久的活下去,那我什么都给你……
“我想像爷爷那样,回到自己家里,和亲人朋友们天天在一起,不让别的人来打扰,也没有烦心的事情,就我们……”萧念抓紧了自家大叔的手,看着泪流满面的男人在眼前清晰了又模糊,“阿旭,我们回家好不好?”
还能怎么样呢?病情已经渐渐的控制不住了,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条件,能做的选择只有这一个:化疗,然后换骨髓。萧念面前其实已经没有路了,她看着终点离她越来越近,连放缓一下脚步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不如就让最后的步伐走的姿态高贵一点,快乐一点。至少身边还有人陪伴,不会孤独,也没有寂寞。
董旭把那只扎满了针孔的瘦弱的手抵在唇边,努力让自己回应爱着的人苍白而又决然的微笑:“好……”
解妤再也忍不住,伏在墙上无声的哭了。莫扉君冲了进去,一开口却是嘶哑的哭腔:“萧念你太自私了……我不同意放弃治疗!就算你们都同意了我也不同意!医生!罗医生!你说是不是?!”罗医生把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平缓了一下自己也有些激动的情绪,“我同意这位同学的意见。既然都已经坚持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也许明天就能找到合适的骨髓呢。”
萧念笑了:“那样的奇迹,我要用多大的好运气才能得到啊……”
莫扉君终于控制不住,冲出病房,直冲到走廊转角无人经过的角落,嚎啕大哭。
奇迹也好,什么都好,老天爷,求求你,让我们发生一次吧……
冷砂接到莫扉君电话的时候,对方抽噎的连话都说不清,只好耐着性子等:“慢慢说……先深呼吸三次……”终于理顺了气的莫扉君一口气喷发了出来,“冷砂救救我……小九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救救她呜……呜呜呜……呜……”
结果还是没弄明白事情因果,冷砂只好问:“你现在哪?”收了线微微叹口气,对清缶说,“走吧,我们出趟远门。”
清缶没问要去哪,收拾了一点随身物品问:“要用交通工具吗?”冷砂回头看着他笑,“荒废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清缶立刻扑上去搂住脖子撒娇:“跑不动,小砂背我。”
被毫不客气的照脸拍开。
莫扉君打完电话就坐在原地发呆,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愿意想,只觉得任何念头闪过,就会有泪意往上涌,从心头到鼻头,止都止不住。
清缶他们到了目的地就看见一个傻姑娘坐在花坛边上,呆若木鸡,很明显是大脑放空的状态,间或吸吸鼻子抽泣一下。清缶便也叹气了:“连周围的空气都是哀伤的。难怪你连飞机也不要坐,自己瞬移过来。这孩子哪里有过现在这幅模样啊,她出什么事了?”
冷砂走过去摸摸那孩子的头:“发生什么事了?”莫扉君抬头看见两张熟悉的脸,顿时咬紧了下唇,眼看又要泪飚,却强忍住了,“小九她……对了,先带你们去找罗医生,看看小九的病历,看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人,有适合的骨髓换给小九……”
两个人看到那份病历也沉默了,走出去小声交谈。“也不是没办法救,只要能请得动各方老大,谁都行。”清缶皱了皱眉头,“只是区区一个人类的生命,还不至于去劳动各位的大驾吧。”
“她大概不是人类,”冷砂的表情有点困惑,“她的气场跟人类不一样,只是变化很微弱,我没办法分辨她的本相。”清缶一惊,忙凝神静气感知了一下,便也困惑了:“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对视着异口同声:“白姨的气场。”
“不管是不是白姨的,现在她自身的修为被封印了,只有这一股疑似白姨的气场浮出来。”冷砂掏出电话来拨号,“还是找本人来看一看吧。”
白二最近很闲,尤其是玄一在忙而红三居然也在忙的情况下,她越发的觉得世界那么大,天空那么蓝,微风吹拂的很舒坦……冷砂的电话把她从瞌睡乡里拉了回来,便精神百倍的要求侄儿把对方的资料传过来。
照片上的姑娘眉眼精致,表情疏离。
“不认识。”瞟一眼没印象的白二意兴阑珊了,随手丢开照片。最近比她更清闲于是跟着她混吃混喝打发时间的朱雀好奇心起,捡起来看,却立刻站直了:“这孩子在哪?出什么事了?”
冷砂和清缶在医院的大楼顶上迎接白二的直升飞机。舱门打开,下来三个人:白二,朱雀,白虎。
两个后辈惊到了,清缶的嘴型干脆就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这是个什么情况?四神居然来了俩?!
“那孩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朱雀表情凝重。
“朱雀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白虎说的一如既往的郑重。
“我是来看热闹的。”白二耸耸肩,撇清了关系。
——完全不得要领。后辈们只好恭敬的把两位大人还有长辈迎到病房,然后清了场,把董旭和莫扉君一起安排到罗医生办公室,“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了,安心,一切都会好的!”清缶的微笑此时比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还要慈祥,大家于是就真的稍稍安定了。
萧念还醒着,微笑着向客人致意,却在看见白二的瞬间惊呆了,捂住了嘴唇低呼:“天呐!长的一模一样!”
白二表情很无辜的指指自己,看看旁人。
“确实是你的气场,”白虎不给白二置身事外的机会,“你干了什么好事?”
白二连回忆都懒得做,直接询问当事人:“请问……我们有在哪里见过面吗?”
萧念把白二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真神奇!跟梦里的一模一样。我从小就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是在一个半山亭,亭子外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亭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长相非常俊秀,另一个穿着苍青色的袍子,我始终没看清他的脸,但记得他腰间围着一把青龙纹饰的软剑,后来雷声越来越大,一只小白狐跑进亭子,躲在白衣人脚下发抖,白衣人笑了,说‘可怜见的’,便把小白狐用衣摆罩住,对青衣人说:‘大人,这小东西遇见我,也算是缘分,二子请求大人饶过它这次,修行不易,让它安生去吧。’青衣人哼了一声,说‘随你。’说完雷声就渐渐的停了,乌云散去,我也就醒了。”萧念眨眨眼睛,对白二说:“我梦里那位白衣男子,跟你长的一模一样。”
病房里很安静,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白二身上。白二如梦初醒“啊”了一声,伸手去摸萧念的头:“这么久以前事情,难为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正好是你长第二条尾巴的要紧时刻,却被天雷伤了原神,我担心你熬不过,就渡了百年的修为保你。只是我们种族不同,气场融不到一起,所以才被小砂他们认出来。”
白二转过头来对白虎笑眯眯的,“青龙大人那次发威,伤了不少道行尚浅的孩子呢。”朱雀站在萧念这边说话:“他那是闲的没事干了。”
病房里除萧念以外的所有人都一致表达了对朱雀的鄙视,以白虎为代表:“总比你没事干闲着好!”
“对不起,打扰一下,”好孩子萧念举起一只手,“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这倒霉孩子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呢,”白二爱怜的对萧念摸摸头,捏捏脸,“总而言之,你就是那只小白狐,修炼一百年长一条尾巴,长齐了九条就能变成人形,也就是世人所说的‘九尾狐’。现在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会封印了修为失却了记忆,并且还患了上人类的重症,这实在有违常情。”
“这个问题先不管,萧念,你还记得小时候曾经放生过一只猫头鹰吗?”朱雀打断白二的话,凑近来看着萧念一脸期待。
“大人,您的事情怎么都好,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这孩子治好,再拖一拖就该真出问题了。”白二指着白虎、朱雀对萧念说,“这两位大人能恢复你的记忆和健康,你听他们的安排就是。”
萧念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我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
稀里糊涂的萧念被拖上白二的直升飞机安顿好,白虎去和院方办交涉,B大医学院院长的身份一亮,罗医生二话不说就开具了转院通知单——那是世界范围内著名的集医疗、教学和科研为一体的综合性医疗服务体系,并且由院长亲自接收诊断治疗,罗医生想,这大概也算得萧念口中的好运气吧。
“只是这院长也太年轻了吧!30岁?看上去还不到呢。”罗医生对那位年轻有为并且保养有方的女性,从心底里感到钦佩了。
董旭对此好运激动的几乎要去烧高香,朱雀在一旁朝他招手,笑眯眯的:“小董,到B大之后,手术会马上进行,一切都准备好了,适配的骨髓也是现成的,你不用担心,整个过程不会花费很长时间。”董旭感激的道了谢,心里却忍不住的要嘀咕:这个看起来20岁左右的娃娃脸是什么人啊,好歹也称我一声董先生吧,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娃娃脸的小朋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的更加亲切了:“等萧念复学了之后,就是我门下的学生了,虽然暂时还不是我直接授课,但相信过几年她就会成为我的直系弟子的。”朱雀把工作证打开来给董旭看,B大地球科学与资源学院院长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闪的他睁不开眼。
“我们家小九就全权拜托给先生了!先生有劳,请多多费心指导那愚钝孩子!”董旭在心底里狠狠的抽打自己的有眼不识泰山,激动过头,差点就扑过去抱朱雀的大腿。
朱雀热烈回应董旭的热情,握着他的手庄严表态:“你放心,只要是萧念的事,我都会摆在心上的!”
董旭热泪盈眶,连连点头,紧紧握着朱雀的手。却完全不去想一想,对方的热情会不会太过头了?向来精明强干的董大高级职业经理人,这时候已经彻底被接二连三而来的好运气搅昏了头,失去正常水平的理智和理性了。
朱雀轻轻的对白虎说:“这个孩子,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了。”白虎点点头,“好,一切交给我。”
命运又朝着人们看不见的方向转了个弯,未来会如何,谁也不能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