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水打在清绿的草上面,发出了生嫩的味道。锦心快步走在路上,她的身边是不言不语的阿福,不经意间,她偷偷地看着阿福,心里面便只想着那枚玉制的谷穗。当她迈进高升老店大门的时候,她便打定了一个主意,一定要让禧恩看到那枚谷穗,当然,一定要在江穗的面前,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在看到谷穗的时候,穗还会不会让自己看到那漂亮的梨涡。
“锦心,这么早来找我吗?”禧恩早已经换上了一件绛紫色的长袍,银灰的滚边让他像是尊贵的君王,看到锦心和锦心身后的阿福,他不觉一愣。
锦心依然是那样美得让人心动,她向禧恩一笑,说道:“在客栈里面有些烦闷,所以来哥哥这里。”
禧恩踏实地一笑,说道:“哦,是这样呀,快到楼上屋里坐。”
锦心嫣然一笑,转头对身后的阿福说道:“砚浓,我们去哥哥房里坐坐吧,每天在客栈里面,总觉得无事可做。”
阿福闻言,微微一笑,而后对楼禧恩说道:“打扰了。”
禧恩摇了摇头,而后又露出他温和的笑容,对阿福说道:“不打扰,锦心想来这里随时可以过来,更何况穗一个人呆在京城也会觉得闷,不如两个姑娘家坐在一起,总会有些话说的。”
阿福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穗她还好吧?”
禧恩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听穗说,昨晚你特地来这里找我?”
锦心闻言,眼光突然闪出了一道光芒,她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看着阿福。而阿福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悦,却掩饰得不露一丝痕迹,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昨晚本想要找楼堂主的,却不想楼堂主昨天不在。”
禧恩温和地摇了摇头,说道:“昨晚真是不巧,有个好久不见的友人来到京城,在下饮酒作陪。”他看了阿福一眼,又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客气,锦心是我的妹妹,救她应该是我的本分,所以不需要亲自登门。”
阿福刚要张口,却被锦心打断,锦心乖巧地拉了拉禧恩的衣角,轻声催促道:“哥哥,你们不要在这里寒暄了,不如我们上楼去,我已经好久不见穗了,好想念她呀。”
不论什么时候,禧恩听到穗的名字,便会从心里觉得温暖,他笑看着锦心说道:“好啊,我让星夜带你们上楼,我去叫穗过来,我想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后院。”说着,他向星夜点了点头,而后想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锦心拦住了禧恩,说道,“哥哥,不如我们和你一同到后院去吧。这样好的天气,为什么非要呆在房间里面呢,估计穗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禧恩笑着拍了拍锦心的头,而后又看着阿福说道:“好倒是好,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怠慢呢?”
阿福随即会意,连忙摇头道:“不会,当然不会,锦心觉得这样舒服,我当然不会觉得不好。”
“走吧,走吧。”锦心笑着催促道。
禧恩笑着摇了摇头,满含宠溺地说道:“好——都听你的。”说完便转身带着锦心和阿福向后院走去。
夏日的早上,阳光早就爬过了高升老店的院墙,此时的穗正背对着太阳,摆弄着面前高高的玉兰花,阳光照在她的背上,让她出了一层薄汗。穗是喜欢玉兰花的,她听禧恩告诉过她,京城的人们管这种洁白的花朵叫做瓣儿兰,站在兰花面前,穗不由得想到了皇城里面的人用他们特有的京腔京韵扬声喊着这花的名字,而后竟是满面清香。
玉兰花是那样的漂亮,就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子,总会是一身白衣,让人从心里觉得是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穗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摸一摸那抹雪白,却将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是那样的想要亲近这样美丽的花朵,却觉得任何一种碰触都会委屈了它们。于是,穗放下了手,任她甜美的脸庞掩映在一片玉兰花海之中。
阿福没有办法形容他见到穗时候的那种心动,穗粉嫩的脸庞被洁白的玉兰花衬托得说不出的惊艳。他依稀记起了那个在鬼门大宅里面将一盆海棠花捧在手心的那个姑娘,他又想起了在春花灿烂的大路上将一朵鲜亮的花朵插在鬓边的那个女子。穗是喜欢花朵的,不论走到哪里,不论如何的绝望,她总会让自己呆在花朵里面,而每次在花朵里面的穗,总能让阿福见到不一样的女子。这个女子有的时候会难过,有的时候会绝望,有的时候会被伤害,但是这个与众不同的她,却让阿福见到了一种无可言喻的坚强。
“穗真是好兴致,这么好的早晨,真是应该看看这样好看的花儿。”锦心笑着走近穗。
穗转过身来,看到满脸笑意的锦心,不由得微笑着说道:“锦心早呀,来找哥哥吗?”
锦心也是满脸笑意,说道:“在房间里呆着实在是无聊,所以让砚浓带我来哥哥这里凑凑热闹,不会扫了你的兴致吧?”
穗笑着摇了摇头,忙说道:“当然不会,你是哥哥的妹妹,这和我的妹妹没有什么分别,我从小就没有妹妹,和你在一起,我会感到又多了一个亲人呢。”说着,岁拉着锦心走到后院的凉亭里面,两个人对面着坐了下来。禧恩和阿福也随着两个人走进了凉亭,坐到了两个美丽的女人身边。
锦心拉着穗的手,说道:“本来我还会觉得尴尬,毕竟那晚在金木寺里我曾经那样对你。”
穗连忙摇头,说道:“锦心,你一定不要记挂在心里,那天的事情阿福已经给我讲清楚了,我说过了,我把你当作我的妹妹看待,一家人又怎么会计较呢?”说完,她向锦心投去了温暖的笑容。可能和一个人呆久了,便会不自觉有了那人的样子,穗温暖的笑容像极了禧恩。
锦心见到穗的笑容,便觉得安心了很多,说道:“这样我就会觉得安心了,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吧,我想哥哥真是个有福气的人,有你这样的女人陪在他的身边。”
穗没有想到锦心会说出这样的话,羞得粉颊通红,不由得低头支吾道:“不会,不会——”
锦心见穗羞赧的神色,不由得瞟了一眼阿福,而后认真地问道:“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呀。”
“噢?”穗抬起头,看着锦心,说道:“什么事情,你说。”
锦心笑着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叫穗呢?我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便觉得奇特得很,所以很想知道名字的来历。”
穗恍然大悟,笑着解释说:“,就是秋天,穗,就是谷穗。穗,秋天的谷穗,很饱满的样子,我爹爹希望我衣食无忧,总可以过上殷实的生活。”
锦心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和谷穗有关呢,这名字真是别致得很。”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顺势将手伸向衣袋里,对穗说道:“我倒是有样东西,虽是偶然得到,却是应景得很,不如送给姐姐。”
“噢?”穗一脸好奇,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呢。”
锦心满脸笑意,眼睛却瞥向阿福,她想看到阿福那种惊慌的表情,她也想看到穗的羞愧,但是她什么都没看见,她倾城的笑颜在她将手伸进衣袋的时候,瞬间凝滞。因为她突然发现,衣袋里面空空如也。她看到的是阿福平静的脸和穗好奇的神态,一切似乎全然逆转。
“是什么东西呀?”穗依然在追问。
“噢——”锦心突然变得支吾,刚才的成竹在胸已经荡然无存。
“少爷——”星夜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快步走进了凉亭,见到禧恩便施了一礼,而后说道:“宫里来人传话,有人想见您和锦心小姐。”
穗转头看着禧恩,却也是满脸笑意,禧恩笑着看了看穗,而后又转头看着锦心,对她说道:“我想今天你真是来得凑巧呢,不然又要让星夜跑一趟了。”
锦心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是那样轻松,她呆滞的脸庞瞬间充满笑意,而后对禧恩说道:“真是巧呢。”而后又对穗说道:“那东西我改天再给姐姐拿来。”
穗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那事情不急。”说完,她起身走到禧恩身侧,笑着看着禧恩。
禧恩也站起身,对她说道:“我们会早早回来的。”
穗摇了摇头,说道:“不急。”说着,她伸出手来,帮禧恩整了整衣角。
“砚浓,我先随哥哥进宫了。”锦心没有将话说完,只是用好看的眼睛看着阿福。
阿福向她一笑,说道:“你安心地和你哥哥进宫,我在客栈等你。”
锦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随着禧恩离开了,星夜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三个人离开了高升老店。凉亭里,只剩下穗和阿福。
风轻轻地吹过,带来满亭花香。穗没有转头,却对身后的阿福说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玉兰花,花开得那样美,而香气却是那样的清淡。”
阿福轻轻闻了闻满亭的花香,而后说道:“我本以为你应该喜欢所有的花朵的。”
穗轻轻一笑,说道:“我是喜欢花朵,但是我最喜欢玉兰花,我外婆就是以兰花为名的。你知道吗,她曾经告诉我玉兰花就是上天派来掌管群花的仙子,所以它们才会那样的脱俗,她还给了我一枚玉雕的玉兰花,羊脂白玉,就像真正的玉兰花一样,晶莹而又让人不敢直视,只可惜遗失了,我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可惜。”说着,她转头看着阿福,说道:“你不知道,那花雕得就像是真的一样,我外婆告诉我,等到玉兰花谢了的时候,我还是会有盛开的玉兰花的。哎——真是可惜。”
阿福看着对面的穗,柳眉微皱,应该是真的觉得心痛。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伸出手来,将一样东西递给了穗,“这个,还是你收好吧。”
穗一愣,结果阿福手中的东西,定睛一看,而后说道:“这不是我的谷穗吗,干什么要给我?”
阿福轻描淡写地一笑,说道:“我想,刚刚锦心要给你的就是这个东西。”
穗有些不解,问道:“她给我这个东西做什么?”
阿福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说道:“我想,她应该是有些误会。”
穗看着阿福,又想了想锦心刚刚的话,不由得会意,她拉过阿福的手,将谷穗放到阿福的手里,笑着说道:“我想我应该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关系,这个东西我送给你,如果锦心问起。”她抿嘴一笑,说道:“没有关系,这就是我送给你的。”
阿福叹了口气,将谷穗收入衣袋,而后不由得苦笑道:“我想我应该希望你将这东西收起来的。”
穗看着阿福,而后淡淡一笑,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用意。”
阿福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应该是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了吧。”
穗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想,怜取眼前人应该是最应该做却又常常忘记做的事情了吧。”
“我刚刚看到你在帮他整理衣服,我也记得你们对望时的眼神。”阿福淡淡地说着,但是每一个字他都说得清清楚楚。他说得那样吃力,毕竟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是件痛得要命的事情,但他却认为这样会让伤口好得更快,但是他没有想清楚,被揭开的伤疤却是会重新长出来的,“我知道,你们是不能够分开的。”
穗慢慢地眯上了眼睛,看着阿福说道:“你这样说,我会觉得很难过的。”
阿福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你不用觉得难过,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穗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我想,你们所经历的,是我们所不曾经历的,我真的希望我会先于他遇见你,然后和你经历所有的事情,不论是好是坏,不论是喜是悲。”阿福突然觉得装得满满的心在这个时候被掏空了,而空空的心里全是酸楚,“可是,他比我先见到你。”
“对不起——”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只是轻声地道歉。
阿福闻言,摇了摇头,他反而笑了,他走到穗面前,摸着穗的头,说道:“不要这样说,这和谁对不起谁丝毫没有关系。”
穗不觉眼眶泛红,她轻声说道:“阿福,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我亏欠你是那样的多,多么奇怪,我每次看到你,便觉得你对我那样好,而我却是那样对你。”
阿福反而被穗的话逗笑了,他耸了耸肩说道:“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我亏欠你,以前,我对你好是因为我要补偿你,后来,我发现你是我心里面的那个人,现在,我觉得对你好就像是一种习惯,不论怎样,我都没有办法把你从我的心里移开。”
穗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这样,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么?一只风筝只愿意为一根线冒险,而我早已经绑在了那根线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