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里屋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
“老爷——”一嬷嬷从里屋欣喜地奔出:“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一位漂亮的千金,母子平安!”
中年男子含笑地点头:“好!好!”立刻转头吩咐管家:“去,全府上下皆有打赏!”
“谢老爷!”彼时阖府同庆。
就这样,她,厉翎霜诞生了。父亲是当朝宰相厉端,姑姑、小姨均为圣齐国国君夏侯彦清之妃子,她可谓极尽宠爱、奢华于一身。彼时圣齐国举国上下凡是女子均是羡慕不已,而男子均以娶得厉翎霜为妻为骄傲。
的确,姑姑、小姨能成为君之妃子,容颜可见。父亲与母亲相貌亦是极出众的,她的美貌自出生那日便化为美谈,而她此人也变得愈加神秘。
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但难能可贵的是,她从不骄横;如果说要有脾气,最多的也就是任性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任性之后的心酸,极尽奢华又如何,繁华过后尽是漫无边际的孤寂与无奈。世人只道羡慕,怎能明晓光鲜靓丽背后的悲伤苦痛。
厉翎霜端坐在梳妆桌前,望着铜镜中娇俏的脸庞,她有短暂的怔忡,那个人真的是她厉翎霜吗?可为什么她觉得镜中人好陌生?
突然,腰间一紧,耳边出现暖暖的呼吸,她听到他说:“翎霜,最近朝臣百般进谏,道中宫不能总缺着,你进宫陪我,好吗?”
他说,“你进宫陪我,好吗?”他是圣齐国当朝国君夏侯飞,登基已然七年了,而当年的圣齐国国君夏侯彦清则退位成了太上皇。
当年,还是太子的夏侯飞,还有如今被封王爷的夏侯影,再加上她厉翎霜,因年龄相仿,从小便一起玩闹着,可谓青梅竹马。只是,七年之后,统统都变了:她的脸上除了漠然,再也找不到任何笑容的痕迹。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我”,厉翎霜不得不承认,她有被感动到,但那也仅仅是片刻,她早就已经死心了,不是吗?
夏侯飞见她一脸漠然,这些年,他们仍然会有亲热,也会谈心,但他总有一种感觉,她离他越来越远。他心中莫名的害怕,他深知即使他是一国之君,亦有诸多无奈,更明白她不可能永远属于自己,京中人这些年对她的风言风语他不是不曾耳闻,那年不堪的屈辱,她一人独自承受,一国之君又如何,他亦无力保护她。然这些年,她默默承受着,未曾抱怨过什么。
他不禁双手拥紧了些,轻声承诺着:“翎霜,你永远是我夏侯飞唯一承认的皇后!”
她心底冷笑着:为什么他还不明白,她不再是七年前那个软弱无能的厉翎霜了?那些承诺她根本不屑一顾。统统都是假的,他从未兑现过,她又何必要去记着,要去期望呢?
皇后!她依然觉得好笑,多年前某人也是这么向她许诺,今生她会是她唯一的皇后,她深爱着他,即使明白作为皇帝,今后终将后宫佳丽三千,她亦无怨无悔。就这么放任自己深陷其中,结果所有的期盼都在启陵一年息婉芸入宫封后的那天崩塌,那一天她不停地流泪,直至泪干。她等着他解释,然而整整三个月都没有见到他的踪迹,听到的均是启陵帝后如何伉俪情深。
启陵五年,息婉芸因病去世,谥为庄德皇后,葬于皇陵。在息婉芸封后的五年期间,他也曾间或来找她,她也不明白,她为何还会继续陪他一起沉沦。是为了爱吗?她也说不清!是因为心有不甘吗?她想或许有一点吧!
息婉芸去世后,他没再封后,后宫虽接连纳了好些嫔妃,但他依然会来找她,他说:“翎霜,你是唯一的皇后!”类似这样的话,这两年他经常会说,他想她进宫。只是,夏侯飞太过天真了,厉翎霜早变了,她在七年前便发誓:此生定不入宫!
她冷然道:“皇上该回宫了!德公公该着急了!”
他来找她,一般是从原太子宫的秘道过来的,神不知鬼不觉。自他登基为帝,便从皇帝寝室另派人秘密打通了一条暗道,直通宫外厉家闺房。
夏侯飞双眉一挑,说:“让他急去,我想再待一会儿!”
在她身边,他一向只称“我”而非“朕”,但她的心早已麻木,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她望着镜中女子旁的男子,他的容貌早已深刻在她心中,她想此生再难磨灭。只是她不想再留恋了,淡然开口:“飞,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今天算是最后一次吧!”
他全身一凛,竟发现自己在颤抖。她最终还是要离开他了吗?他们之间真的只能到此为止吗?“你真的那么想?”没有任何留恋,她真的舍得吗?他依然不肯相信。
她颔首,敛下眼眉:“我该嫁人了!”她已然二十三岁了,依然还未嫁为人妻,这在圣齐国是从未有过的。再多的风言风语她都能接受,然她忘了,她还有亲人。当姨娘(厉翎霜之继母,厉夫人当时的陪嫁丫鬟,厉夫人去世后,嫁给厉端为妻)声泪俱下地哭诉时,她才发现自己也只不过是俗人一个,总避免不了那些,她答应了姨娘:她会嫁人!
“这就是原因!”他冷笑着,她说她要嫁人了。是啊,这些年是他一直缠绕于她,让她默默承受着一切,更不顾朝臣反对,私自否决了宰相之女厉翎霜和亲或婚嫁之事。她也是知道这些的,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他以为她在等他,可原来——不是!她会嫁人,可那人偏偏不是他夏侯飞。一国之君又如何,她不嫁,他用强权亦无用。太过了解她,他逼不了她。只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知道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过些时间冷静下来,他自然会接受。天渐渐明亮起来,窗外德全公公焦急着,她有些不忍,温声道:“该去上朝了!”
他并不为所动,只是拥紧了她,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很快,她胸前一凉,低头才发现衣衫早已凌乱。他的气息有些急促,吻住她时也是狠狠的,她有些吃痛。然,也只是稍稍蹙眉,并未说什么。
也罢,就让他们最后一次沉沦吧!即使伴随苦痛、泪水、无奈、悲哀……
……
莲月进门时,厉翎霜已披上衣衫,只是双眼无神,望着远方,静静地。莲月有些心疼,她自打被家人卖给女肆,机缘巧合被厉择木(厉翎霜唯一的亲哥哥,圣齐国威武大将军)救下后,便在厉家侍候厉翎霜。这么算来,已经整整十年了。她是一路看着厉翎霜过来的,陪着她一同悲欢喜乐,她知道厉翎霜心中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在七年前留下的,无论夏侯飞如何弥补,伤得太深,无力回天了。
“小姐,起风了,仔细身子!”她帮她披上衣衫。厉翎霜只着了薄薄的一件里衫,莲月有注意到厉翎霜肌肤上深浅不一的淤青,黛眉微锁,鼻子微酸:“我去准备热水!”
厉翎霜努力让自己恢复过来,浅浅一笑,说:“莲月,别麻烦了,我没事!”一切已然结束,她又何必去介意呢!
莲月忍住眼泪,点头:“小姐,我去拿些吃食给你吧,你别饿着了!”
她淡然一笑,说:“不用了,你去把药煎了,拿来给我吧!”说着,递过一张药房。
厉翎霜自小拜入圣齐国药神谷谷神医门下,深谙医道。莲月熟知这药房是何物,太过熟悉了,自六年前,她们从神医谷归来,夏侯飞再找到厉翎霜时,每一次结束,她都会让她去抓药,每次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她最讨厌的苦药。那药便是止孕之药,莲月知道,厉翎霜此举无疑是为了更好地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