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遥在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令得他一下子以为到了天堂。眨了眨眼睛,怎么他居然会看见白然、汪伯、薇薇、远、还有许久未见的朱嫂?
只见他们都围在自己身边,用一种十分关切又悲怜的目光看着他,边看还边不停的抹眼泪。
于是,他突然明白,这里不是天堂。因为他现在看见的是完全不应该出现在天堂的亲人。
这时,大家见夏遥睁开了眼睛,纷纷激动不已的叫着他的名字。他的手让人紧紧的抓着。耳朵边嗡嗡嗡的,是汪伯和朱嫂嘴里在不住的在叨念着感谢菩萨!这让夏遥有些想笑,不安分的动了动,突然,眉头拧了起来,自身体传来了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他的头也好晕!身体好沉好重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似的,感觉难受死了!
不过,疼痛的感觉却让他逐渐的清醒过来。四周的一切也逐渐的清晰起来。忍着疼,夏遥虚弱的朝大家淡淡的笑。那笑华彩依然。
“遥,你醒了!”惊慌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浓鼻音,夏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是让夏远紧紧握住的,现在握得更紧了。
夏远真的是吓到了,他到现在还在震惊之中无法的平复。夏遥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吓坏了。心里头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恐惧,怀里头的夏遥怎么摇都摇不醒,不管怎么摇他都闭着眼睛,没有生命迹象似的。那种可怕的场面,远吓哭了,就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们的灵魂他们的骨血都是与彼此相连的,也终于承认他和遥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见弟弟满脸的眼泪,夏遥颤抖着伸出无力的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怎么了,又和薇薇吵架了么?”夏遥虚弱的淡淡一笑,温柔得满是安抚心灵的暖意。在他的眼里,不管怎样,夏远永远都是一个需要人哄需要人宠的孩子。
只是,此刻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温柔,看在人眼里,却心酸得让人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谁都无法想象,一个18岁的少年放弃学业,瞒着他所有的家人独自担下了所有的责任,一瞒就是五年的光景。这五年里,他们衣食无忧,他们平静安宁的生活。却全然不知,这一切全是他们的大少爷用卑微和乞求换来的。这样的少年看在眼里怎么能不让人心酸怎么能不让人心疼。特别是夏远,他是真的震撼了。
一直以来,他所认为的亲人,是像父亲和母亲一般,为了保护他和甘愿牺牲性命的伟大,这份伟大,是惊心动魄的,是撼动心灵的,是刻骨铭心的。但是,他错了,亲情并不单单是牺牲性命才是亲情的。薇薇说的对,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有哪个人,会无偿的对一个人好?所以,直到现在他才恍然。亲情,是不求回报的付出!它是一种包容,是一种完全的信任,它是一种奉献,是一种完全的牺牲,不止是性命,而是全部。牺牲了一切可以牺牲的东西,理想、憧憬、爱情甚至是人格和尊严!
夏遥,看看大家,却唯独不见美莎。有些失望,同时却又松了口气。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躺在床上狼狈的样子。
这个白茫茫的空间,没有人说话,都是压抑着情绪的泣声,很郁闷。夏遥眨了眨眼睛,大家低着头,这是在默哀吗?他真的不明白了,他,没有死不是么?
“原来,我果然还是死了,这就是灵魂出窍啊!”夏遥轻轻的叹息,扬着淡淡的笑,似是无奈,似是自嘲。
“遥,我们都知道了。你……不必在装下去了。”夏远的冷静逐渐取代了激动。听着夏遥依然如往常一般轻松愉快的说着一点都不要笑的笑话,夏远突然有受人愚弄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很不愉快,他,痛恨被耍的感觉。
夏遥依然不思悔改的笑得温柔、笑得宠溺、笑得流光华彩的看向每一个为了他哭得揪心的人。没有血色的唇,微微的扬起,用他惯有的温润安慰。
先是汪伯,这是他一出生睁开眼就看见了的人,这是他最心疼的长辈。一身如柴的骨,一副单薄的肩膀。还记得小时候他最喜欢让汪伯背着,最喜欢骑在他厚实的肩上,因为很安全,因为这样他可以感觉自己很巨大。可是现在……他,真的已经很老了。此刻他那一张风干了的脸,扭曲着,泪水满目
“汪伯,您这几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您不好这么哭的,会伤了身体。您这一辈子都在服侍我们夏家的人,不曾娶妻,更是无子无女。我们耽误了您一辈子,到了老,不但不能够让您安享晚年还都要让你为了我这般的操心,我真的太不孝了。”夏遥柔着声道。
“少爷!”此刻的汪伯早已泣不成声。这样的孩子如何能不让人心疼。拖累他的明明是自己这把老骨头。
眼睛流转着望向许久未见的朱嫂,他笑了,其实他已经忘记了朱嫂的模样,甚至连名字都差点忘了。这是很无奈的,不得不承认,他很没有良心。看着朱嫂不住的抹着眼泪,巴巴地看着他,他真的不能见人哭:“朱嫂,您回来了。我以为您会蒸我喜欢的蛋羹汤给我喝的,原来您已经不疼我了,不煮汤给我喝了,见了我也不笑了。您以前都说我喜欢闹人,一点都不老实,现在我老实了,您却反到哭了。朱嫂,您不要不疼我,是我太坏,为了远……”
朱嫂哭得越发的伤心了,夏遥原本是想要安慰他们的,怎么反到把他们惹得哭得更夸张呢?
他没有死的,人活着是很美好的,是应该高兴的,是应该笑的,不是哭。看看朱嫂身边的薇薇,他很想安慰她,告诉她,其实他早就知道远的秘密,才故意设计她的。可是现在,他怕也把她惹哭得更厉害,对于薇薇,他觉得自己很自私,所以对她一直是内疚,亏欠的。不过,拿夏远来补偿,他应该可以心安理得了。
不禁有些得意。得意?夏遥轻蹙眉头,这样居然还会觉得得意?
牵唇苦笑!
自己真的是卑劣的人!
然后是白然?真的很不情愿:“然,你也跟着红什么眼睛。医生应该安慰病人的,病人你安慰不了,更放任病人的家属这么的伤心,这是医者之道吗?然到,你还想着多开几间病房?”
“够了!”一直沉默的夏远突然大喝。他真的是受够了夏遥,他厌恶他这样的嘴脸。
“遥,装了五年了,应该够了。你这个样子,是想让我们统统都为了你去死吗?你是什么意思,你装的是什么伟大?你笑什么?不开心、受了委屈就要哭,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不开心、受了委屈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哭的,在家人面前脆弱是被允许的。家人,本来就是要一起分担痛苦,承受苦难的。而你,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去承担,一个人去忍受,这样就是爱护?你这个自私的烂人,你根本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成你的亲人,你、你这个、你这个……”责备,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情爸爸责备他们一样,夏远想让自己变得更严厉。只是,声音却不争气的颤抖起来,到了最后,夏远竟然跪倒在夏遥的身边,紧紧的抓着夏遥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放开。
惹人怜爱的无辜眼眸中满是责备的怪罪的怒极的泪。可是,却不知道那是在责怪夏遥还是在责怪自己。夏遥看着弟弟,仍是微微的笑,手覆在他的发上,像以前那样宠溺的抚着他绵软的发。
夏遥他并不是不想分担,哪有人会那么傻,明明是苦差事还硬是要揽着不放。他,其实,只是,懒!
他懒得讲,懒得让人分担。因为,讲了又有什么作用呢?远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医院沉睡,汪伯、朱嫂、阿里克斯?对着他们讲,除了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难过、烦恼,更会因为他们对自己帮不上忙而自责,懊恼,让他忙上加忙,如此而已。所以他懒得说,懒得让人来徒增自己的压力和烦恼。他不是夏远那种数学专家,但是他却是偷懒的行家,明明只要一个人痛苦一个人烦恼的事情,就不要在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这样,除了让自己更痛苦、更烦恼、更增加负担、更惹来有的没的同情怜悯的目光之外,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这样很麻烦,懒人最怕的就是麻烦。所以他只要做就好了,不用讲。以前不讲,现在更没有必要讲,他懒得解释,因为太麻烦!
夏遥觉得自己委屈,不说、不哭都是错,宝贝弟弟为了这点小事那么凶的怪他,他才没把他这个亲哥哥放在眼里呢!哭吗?他最讨厌了,很难看的,他爱美,不喜欢把自己弄丑!可是……
夏遥莫名的有些失神,强迫自己眨了眨眼睛。他还是哭了的。夏遥的手无意识的触摸自己冰冷的嘴唇。珈也侵犯他的时候,他还是吓得不争气的哭了的。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他刺了珈也一刀。珈也死了。
眼泪没有预警的就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是罪孽的,他杀了人,他杀了一个唯一帮助自己的朋友,他杀了一个只是不懂表达情感的人!可是他更罪孽的是,即便是杀了人,他自责的,他忏悔的却仍然是地契还是拿不回来了。
“怎么办?地契!我怎么这么没用,忍一忍就过去了不是么?现在,现在要怎么办……”管不了眼泪失控的一直掉,懊丧的垂下头,扯着头发。夏遥的头,现在痛死了!
嘴里头絮絮叨叨的,夏遥显得有些失常的焦躁。看在夏远的眼里,燃起了恨的火焰。他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爱了就极爱,恨了就极恨。现在,他恨极了那个欺负了夏遥的畜牲,那个人渣,他竟然可以把人玩弄、欺负到这般的地步,他太甚了。
“我夏远发誓,谬珈也对夏遥所做的一切,我夏远定连本带利的全数讨回。纵然他今日大难不死,他伤我兄弟一分,我定讨回十分百分,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欺人太甚,什么是家破人亡,什么是生不如死!”夏远指天发誓,楚楚的眸此刻闪动着骇人的光芒,口中一字一句,字字噬肉,句句见血。紧紧的绷着颚,尖尖的下巴似是利刃般的锋利,牙齿咯咯的响,嘴角更是渗出了血丝。骇人的模样,似乎他的口中嚼着谬珈也血肉的错觉!
所有的人都被夏远这吃人的模样震慑了,那张因为残忍、肆狂而越发澄澈剔透犹如天使降临般无辜的纯美脸孔,看在人眼里,只觉得一股自地底下窜上来的寒气,令人毛骨悚然,虽然,早就已经明白,夏远的身体里本就纠缠着天使与恶魔!
夏遥,怔愣的看着弟弟突然变得吓人的模样:“他,没死?”
夏远看着夏遥恍惚得变得痴痴呆呆表情,发觉夏遥的脸色是惨白的,夏远知道遥在想什么。脑中蹿出血泊中夏遥伤痕累累的模样,恨意越发的强烈。
“是的,他这样的人渣居然没有死。遥,你一定很不甘心吧,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在他身上补上一刀。”夏远从来都是没有理智的,他不需要理智,他只要用最直接的方式,达到他的目的就可以了。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要谬珈也死。抓起桌上器械盒里头的手术刀,紧紧的握在手里头,毫不犹豫的转身……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要作何反应。这个时候,回过神来的夏遥却突然从床上滚了下来,扯翻了输液瓶,鲜血瞬间就从血管里迸发出来。夏遥紧蹙眉头,疼得龇牙咧嘴的,忍着要死的疼,扑到夏远的脚边紧紧抱住他的腿,就是不让他移动。他不能让夏远再去伤害珈也了,不管是为了谁。
“远,别伤害他……”夏遥求得很卑微。是他亏欠了珈也,别人不知道,他最清楚。远只知道,珈也逼他,迫他,甚至要强暴他。但,他可知道,珈也都为了他做了些什么。如果一定是有一个人错了,那么错的决不是珈也,是他把珈也逼成这样的,错的应该是他夏遥。虽然他受到伤害虽然那是心里抹不掉的阴影,可是,他恩将仇报他就是罪孽的。远以为,他在因为珈也的没死而不甘愿,其实不是的,他……是在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