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把惊愕的目光投向他。吴妈早已忘了头痛，张着大嘴看着虎啸林头下脚上滑下的身躯。
翠柳也吓了一跳，当她反应过来那个直冲出去的人是她拌倒的，心中立时过意不去，顾不得吴妈，追着虎啸林就跑下来。
虎啸林一滑到底，头皮搓在地面上，瞬间便起了一个包。
翠柳跑过来，伸手去搀扶他，口中谦意地惊道。
“哎呀！这位大哥，真是对不住，瞧我把您拌了一跤……”
虎啸林抬眼看去，是一个生面孔，弯眉秀目，眼角眉梢透露着精灵气，只是这年龄大了一些，没比自己小几岁。
虎啸林虽然满肚子火气，但看到这妇人，不知为何，这一肚子的火气竟然不好意思直发出来。
翠柳干净利落地掏出手帕子，拍打着虎啸林身上的土气，边笑边嗔怪道。
“我说大哥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走起路来还年轻人似的，毛手毛脚的？这要是把您摔个好歹，我可怎么过意得去？”说罢斜着眼睛瞟了虎啸林一眼。
虎啸林怔怔地看着她，见她快人快语，一说一大套，一时还真是插不上话，听她言，自己摔这一跤全怪自己毛手毛脚。
虎啸林索性盘腿坐在地上，面对面地瞅着翠柳，用浓浓的天津卫口音说道。
“我说这位大婶儿，您打哪儿来呀？您拌了我一跤，差点摔死我，到了还是我毛手毛脚？”
翠柳抿嘴儿一笑，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
“哎呀我说大哥呀，您坐在这地上干嘛呀？怪凉的，快，我搀您起来，看摔坏了没有？”
“别！还是让我坐着吧，这事还没掰扯清楚呢！”虎啸林不知哪儿来的兴致，坐在地上耍起赖来。
翠柳见对方不起来，眨了眨眼睛，敛去笑容，口气中带了吓唬。
“我说大哥呀，我看你还是快些起来的好，听说这家的虎司令可是开着汽车出门儿，他要是一会儿开车出来，不就把您轧在这儿了吗？您说您多冤呀！”
“哦……”虎啸林故作惊讶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来一摆，“只要有您这条腿在这儿，虎司令的汽车轮子也给它拌下来！”
翠柳闻听，捂嘴咯咯地笑。
“大哥呀，您可真会说笑，我……”翠柳说到这儿，忽地闭住嘴，大眼咕咚地瞪着虎啸林，眼睛快速地上下瞟了他几眼。
灰色军装与门口卫兵的大不相同，肩上有肩章，胸前有一大堆闪闪亮的铁片片儿，不知是嘛物件儿，被摔丢的帽子也是硬壳的。
翠柳“啊”的一声，结结巴巴地道。
“你……莫非……是亲家？”
“亲家？什么亲家？”虎啸林摆了一下光脑壳，同样瞪大眼睛。
这时吴妈和虎啸林的警卫都慌张地围了过来，见这二人唠得热闹，不知如何动作。龙副官走过来俯下身，关切地问。
“司令，用不用我把肖皓叫来？您摔坏了吗？”
虎啸林这才拍了一下腿，从地上站起来，粗豪地说道。
“妈了个巴子的，想当年，老子打家劫舍的时候，从几丈高的崖子上跳下来，嘛事儿没有！这个小台阶算什么？摔得这么漂亮，都是这娘们儿拌得好，老子一下子就坐了飞机了！”
龙副官忙低下头，强忍住唇边的一丝笑。吴妈听老爷还能说笑，不像是有责备的意思，也松了一口气。
虎啸林又探过头去，问：“你刚才说什么亲家？谁是你亲家呀？”
吴妈凑过来，赎罪似的揖了揖。
“老爷呀，这就是少爷房里新收妾室的娘家人，她叫翠柳，我昨儿个跟您说的那个人。”
“哦……是你呀。”虎啸林如梦方醒的样子，“好啊！刚一来就给我一个这么大的见面礼儿，还真是想不到呀。”
吴妈立时有些局促，紧张地看一眼翠柳。
虎啸林大咧咧地戴上龙副官捡来的帽子，帽沿儿歪向一边。
“好啊，吴妈呀，既然是亲家，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带着她好好干吧，我看她也是个精明干练的人儿，就替我管管家吧。”
吴妈先是一怔，紧接着眉眼笑开，没想到老爷开口就派了一个这么大的差事，管管家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管家吗？我在虎家二十年，可也没熬到这个份儿上。
吴妈还想问清楚些，
“老爷，您说这管管家是……”
虎啸林一叹。
“你也知道。老于头儿管家多半儿管的是外面的事，这内宅的事还没有一个正经人管，我这几个姨太太整日闹得我头晕，就让这个翠柳婶子帮我管管内宅吧，你明白了吗？”
吴妈愕愕地点点头。
“明白明白，老爷放心，我一定交待好她，我这就找老于头儿去，以后内宅的事就由翠柳来管。”
“这就对了，嘛事儿让我少操心，这管家就算是当好了，去吧去吧，我也要出门儿了。”虎啸林说完正了正帽子，向院门走去。
龙副官快先一步走到汽车旁，伸手拉开车门，让虎啸林肥胖的身躯挤进去。
龙副官从另一面上车，开始发动引擎。车子跑了一段路后，龙副官有些不解地侧过头来问虎啸林。
“司令，那个新来的，您还没和她说上几句话，就派给她那么大的一差事，我怕……”
虎啸林不以为然地一仰头，
“我说龙副官，我老虎是什么人呀？不管是啥样子的人，只要在我身前一过，我就能看透他骨子里去，那娘们儿别的不行，一看就是一块管家的料，不信你瞅着，我的家让她去管，马上就会变个样儿。”
龙副官唔了一声，这一点还真不是虎啸林吹牛，记得有一次，他领着一队新兵打司令跟前过，虎啸林直着嗓子冲着新兵队叫。
“我说你个小贼偷儿也到我这里混吃喝来了？”
当时龙副官一怔，把队伍叫停，让司令训话。虎啸林走到队伍前，伸手向前一指。
“你！就你！还躲什么啊？我就说你呢！“
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哆嗦着从队伍里走出来，通地一声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说那都是过去，以后再也不干那贼偷儿的营生了。
虎啸林哈哈一笑。
“不干了就好，你要知道。小贼偷要是偷到大盗贼那里，多半儿是要倒霉的，呵呵……”
小偷儿不解地看了虎啸林一眼，他哪里知道虎啸林本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出身。
虎啸林看着龙副官一脸信服的表情，不免洋洋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