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明轩听到父亲这一要求,默默地低下头去,不得不说出自己已经娶方雅为妻的事。柔云儿的眼圈儿又红了起来,把路生紧紧地抱在怀里。
路生见妈妈哭了,伸出小手儿抹着柔云儿的眼泪。
虎啸天听明轩说娶了方雅,立时拍桌子站起来,嚷道。
“我老虎没应允的,算什么娶?我可告诉你,云儿可为你吃了不少苦,若是这些年没有云儿,你爹我早就死了,况且她还给咱们虎家生了后,你不娶她娶谁?”
虎明轩烦乱地摇了一头。
“爹!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方雅救过我的命,为了给我挡子弹,她身中数枪,差一点儿就没命了,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很虚弱,我怎能置她于不顾?”
虎啸林听说方雅给儿子挡过子弹,也一时不知说什么,最后冒出一句。
“那就两个都要了,不分大小,就这样吧!”
“爹,说什么呢,现在不兴这个。”
虎啸林眼睛瞪了起来。
“怎么就不兴了?难道还枪毙一个不成?”
柔云儿抱着孩子站起身,向里屋走去,她实在不想再听了,她也听不下去了。她虽然有了路生,但与明轩的情分仅仅就是十五天,怎抵得了明轩与方雅的三年夫妻情分与救命之恩?
肖皓不放心地看着柔云儿伤心的背影,推了推眼镜。
情况陷入僵局,桌上谁也没有说话。翠柳叹了一口气。
“好了,先不要说了,我去做饭,吃了饭再说吧。”
明轩站起来。
“舅母,你不用忙,我军营里还有事,我还得马上回去,看到云儿和孩子没事我就放心了,明天我还会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元,
“我出来得匆忙,没有带很多,这些钱你们先用着。”说着把钱放在桌上。
大家看着桌上的银元,都怔愕了一下,谁都没有说话。明轩把头扭向肖皓,感激地向他伸出手。
“肖皓,如果没有你,我这一家大小怕是早就遭遇不测了,难为你这么多年,以后他们的生活就由我来照顾,我会派专人送你回天津老家,如果诊所没有了,我会帮你重新开一个。”
肖皓苦笑着摇摇头,
“当初没有虎伯父救我,我也早就沦落到土匪窝中去了,我既然碰到了,就不能不管他们,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也好,我正想回天津老家,由你派人送我,我就顺利多了。”
肖皓送明轩出去,在路上问明轩将怎安置这两个女人。明轩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肖皓道。
“你放心,云儿母子的生活我会一直管下去,方雅我也不会放弃,如今才明白,这个人世很多事情都是难以两全的,美中不足今方信啊,我一定会让她们幸福。”
肖皓盯着明轩的眼睛,好久才说了一句。
“这样也好,祝你幸福!”
肖皓看着明轩驾车离去的背影,心中潜上一层忧虑,但马上摇了摇头,喃喃道。
“我也许真的该走了。”
三天后,一切似乎都决定得很快,明轩决定把柔云儿接到军中,不日将送云儿和方雅到南京去安家。因明轩已接到命令,他被蒋委员长调到南京任职。
这座生活了五年的房屋,就这样要离开了。肖皓会由明轩专门委派的人送到天津,并在那里帮肖皓建立一个新的诊所。
虎啸天终于找到儿子,马上要随儿子一齐调往南京,心中自是喜不自禁。翠柳看着云儿终于有了归宿,一颗心也算放了下来。
柔云儿帮肖皓收拾行囊,枕头套儿从枕芯儿上扯下来,这个应该带走的,因这个枕头套柔云儿绣了很久,上面的花色是她精挑细选,然后慢慢画来。肖皓一直都很喜欢,虽然枕了三年,但在肖皓的爱惜下,绣色犹新。
这床被子也应该带走吧?这可是柔云儿亲手所做,里面的棉花也是柔云儿在地里亲自收桃絮成。肖皓怕冷,所以这被子也就絮得很厚。
还有这衣服、鞋袜,件件都是柔云儿亲手所做。肖皓也从不穿从城里买来的,只穿柔云儿做的这些粗衣粗布,说穿在身上舒服。
那画轴儿……柔云儿看着墙上挂的轴儿画,愣愕了好久,这个是不是也应该带走?有一次柔云儿心情烦闷,伸手打了不听话的孩子,孩子哭着找肖皓来告状,说妈妈打了他,肖皓抱着孩子哄了好久。晚上,肖皓就画了这样一幅训子戒的画儿,劝告柔云儿教育孩子要注意方式。
还有这雨衣……
柔云儿的眼里蓄起泪来,有一次肖皓出诊,很晚还没有回来,天又下起大雨。柔云儿不放心,便拿着这个雨衣去接他,一走就是三十里路,不小心掉到崖下。
当肖皓把她找回来后,这个雨衣就一直没有用过,不管下多大的雨,肖皓都没有用这件雨衣。
柔云儿的眼泪悄然滑落,心里渐渐不是滋味儿。难道肖皓就这样走了吗?离开她,离开孩子,离开这个甘苦与共的家?
门外汽车又鸣起喇叭,因肖皓要赶着坐轮船,他们决定送他走水路。
门外停着两辆军车,一辆是送肖皓的,一辆是接她们的。这两辆车会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开去。
柔云儿坐在车上,魂不守舍地看着肖皓的车渐渐开远,她的心里猛地一疼,不……他不能走,他怎么能走?我们怎么能分开?
柔云儿大叫停车!
汽车嘎然而止,明轩疑惑地看向柔云儿,惊诧地问。
“云儿,你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柔云儿不管不顾地从车上跳下来,扭身就向肖皓离去的方向追去。明轩发觉不对,紧跑了两步,一把拽住她。
“云儿,你要到哪里?你这是怎么了?”
柔云儿挣开明轩的手,嚷道。
“我要去追肖皓,他不能走,我不会让他走!”
明轩一惊。
“云儿,你说什么?你和肖皓……”
柔云儿痛苦地摇了摇头,
“明轩,你不懂,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不会懂。”
明轩上前一步,抓住柔云儿的肩,急问。
“云儿,你不要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六章
柔云儿推开他,哭道。
“五年了,你知道这五年我们都经历过什么?我一直认为我心里爱着的是你,这五年苦苦地期盼着你,可就在这期盼的漫长过程中,是肖皓陪我走过了最艰苦的生活,我饥饿的时候,寒冷的时候,是肖皓给我找来吃的穿的,没有他的呵护,我柔云儿早就不在人世了……呜呜……”柔云儿说到此忍不住低头痛哭。
“五年的时间,五年的艰难生活,已把我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血融于水,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肖皓一走,我觉得有人把我身上的肉生生地撕扯下来,痛不可当!这样的分别是世上最残忍的分别,我一定要去找他……”
明轩听罢,惊愕地向后退了一步,柔云儿的话像是一记闷棍打在他的头上,让他一时有些难分南北,好一会儿他才走上两步,抱着柔云儿的肩。
“云儿,你冷静下来,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我们有孩子,我才是孩子的父亲啊!”
“不!”柔云儿猛地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喊道。
“肖皓才是孩子的父亲,当初我生产的时候难产,孩子的头在上面,我又饿得没有一丝力气,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是肖皓救了我们母子两条命。是他给孩子洗的第一个热水澡,是他教孩子走会的第一步,是他陪着孩子一点一滴地成长,孩子之所以还能快乐,完全是因为有肖皓!”
明轩看到柔云儿一副失去理智的样子,眼睛焦急得要冒出火来,他的云儿已不再属于他,她的心里已根深蒂固地有了另外一个人,并且和那个人生死与共,血融于水。
“云儿!你冷静一下,如果你执意去找肖皓,你会失去孩子的,我父亲怎么会放弃孩子?”明轩不得不说出这句话,希望柔云儿冷静下来。
柔云儿果然被明轩这句话震慑,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把目光投向虎啸天怀里的路生。此时路生正不知所措地望着妈妈,小手儿攥成小拳头堵在嘴上。
柔云儿踉跄了两步,扑向孩子,用手摸向路生的圆圆的小脸蛋儿,泪水奔涌而出。最后咬着牙摇了摇头。
“路生,你是爷爷的命根子,也是妈妈的命根子,但妈妈不能这样去负一个人,妈妈要把他找回来,妈妈一定会回来接你的,也会把爷爷接走。”
柔云儿说罢,再也不理别的,向那条路疯跑而去……
翠柳从车上着急地跳下来,看着柔云儿跑去的身影,大叫。
“云儿啊,你到哪儿去?带上我呀……”
轮船的一声鸣笛,渐渐向远海驶去。
柔云儿失魂落魄地站在码头,最后向大海声嘶力竭地喊道。
“肖皓!回来……”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到柔云儿的身后,声音哽咽。
“云儿,我没有走,总觉得我们不能分开。”
柔云儿倏地转过身,当她看清头戴礼帽儿的人正是肖皓时,大哭一声,扑进肖皓的怀中。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是五年来二人第一次长拥长吻。
站在旁边的翠柳,远远地看着他们,撩起衣襟擦着眼泪,喃喃道。
“早就看出来,你们才是一对儿啊。”
第二班客轮驶来了,肖皓携着柔云儿,带着翠柳舅母,会乘这班客轮回到天津。
柔云儿登上船舷,久久地伫立在那里,客轮马上就要起锚了,她好像还在等着什么,一滴清泪缓缓流下,那是扯不断的牵挂。
就在柔云儿转身的一刹那,突然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说他翠柳婶子!带上我啊!咱们别分开啊!”
柔云儿迅速转过头,看到虎啸林怀里抱着孩子,气喘吁吁地向还没有撤掉的搭板跑来。路生伸开两只小手,向船舷急呼。
“妈妈!我来了!”
远处的岸边,是明轩披着军大衣站在那里,手里扬着白手套儿,向他们挥舞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