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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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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黑色和服,跺着木屐的男子静静立在她身后两米处,站了多久,她竟不知道。

轻轻踏出步子,沉闷空洞的叩声响起,无形的压迫感使她的毛孔微启,她动不了,似乎手足上缠着无形的线,线头就掌握在他的指尖。

和服男子在长桌一端坐定,静下来的空气充满了不安躁动的征兆。

“叮”的一声,花时雨撇下刀叉,起身就走。

“回来。”

这两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声音难以形容,好像是静夜中的箫音,懒散孤寂夹着风的呜咽。

“是。”眼中失去怡然,花时雨僵硬地坐回桌边。

夏温蓝鼓足勇气,瞟了那男子一眼。

男子的年龄她竟然难以界定,一张线条分明而优美的典型东方面孔,鼻线却挺秀如罗马神癨,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瞳,可里面盛载的不是笑意,是深不见底的冷傲、讥嘲、忧郁和绝望。

没错,是清楚的绝望,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以为雨愿意对着你那张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可淇,像只刺猬,不,刺猬比他还温柔一点。

“就算不愿意又怎样?”深沉的话音不带情绪,“你们三个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你就是他们的贵宾?”和服男子转而向夏温蓝。

夏温蓝发现面对那双好眼熟的眸子竟然连出声都很困难,只能艰涩地点头。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风矢。”傲慢讥诮的眼神,“但我的本名是,叶净秋。”

又是叶?“你是他们两个的哥哥?”终于能开口了……

叶净秋一笑,带着阴森的嘲讽,“小女孩,你这么看轻我啊。”他的笑让她起鸡皮疙瘩,想不出那种漂亮的黑眸染上阴暗会这么可怕,叶可淇昨天的眼神也只是说冷,她难以想像他那样阴暗会怎样。

“事实上我是他们三个的父亲。”

父亲!

“你妈咪不是说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吗?”顾不上恨,她向叶可淇求证,“还有,另一个是谁?”

冷笑,“这个人只是给我们的生命而已,算是父亲吗?”

原来姬宫舞名跟她玩了个文字游戏,可叶净秋太年轻,和清纯的姬宫舞名一样,哪里像父母!

眼中阴暗加深,“另一个问题我来回答你。”他转过桌角,长指肆意抚乱花时雨的短发,“你应该也认识我女儿了吧,我真为她骄傲,她手下********出色的业务让许多享受过的各国政要富商很买风盟的账,她还很会照顾两个弟弟。”

花时雨倔强地甩过头去,叶净秋毫不怜惜地硬扳过她的脸,在莹白的颊上留下红印。

夏温蓝突然间好想回家,有爸爸妈妈的家。

“住手吧,风矢。”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让她惊讶的是,说话的人,竟然是邹盈风。她真的是以前那个柔婉又畏缩的邹盈风吗?

叶净秋无趣地放开手,坐回椅上。

“既然你来了,”叶可淇突然打破沉默,“我有一事要告诉你。”他把夏温蓝揽入怀中,在她挣开前又松开手,“我要和她谈恋爱。至于你定下的27岁结婚计划和对象,我永远不同意。”

叶净秋盯住他,眸色深黝。

他发怒了,夏温蓝知道。叶可淇也是这样,快乐可以形于色,怒气却相当内敛。然而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你没权利。”叶净秋又笑了,“你的一生我会替你掌握。你该明白我是为你好。我是你的亲生父亲,绝对会比别人懂得怎样对你更好。”

叶可淇的目光充满怜悯,“你的确很好,尤其是在欺骗了自己、放弃了爱情之后……”

“闭嘴!”表情终于变了一下,“爱情?值多少钱?这种虚幻的东西能给你什么?男人可以为事业而死,绝不能为爱情而活!”

“你太过分了!”夏温蓝突然忍受不住这种该死的压抑了。“你懂什么!他的选择是他自己的,你才不是什么好爸爸,你有什么资格管他!”

叶净秋眯起眼,目光如刀。

“被爱冲昏头的小丫头,还轮不到你说话。”

“谁被爱冲昏头了!你才不爱他!我只是同情他们,他们的爸爸竟是个刚愎自用、利欲熏心、灭绝人性的家伙!对你来说儿女只是棋子吧?亏你还有脸说是为他们好!”

叶净秋目光冷冽,“用不着同情他们,先同情一下你自己吧。”

他话音刚落,枪声骤响,白影闪过。

全世界静止三秒钟,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熟悉的清雅发香,很舒服,好像世界重新恢复了宁静和快乐一样,回到……人间了吗?

睁眼,看到叶可淇灿烂得刺眼的笑,“我知道我曾经做错了许多事……”

他用食指抵住她微启的唇,“听我说,别开口……我对你说抱歉,但是你打我骂我都OK,就是不能不要我……因为我爱你。记住了吗?”

夏温蓝傻傻地点头,有小小的喜悦在蔓延。

他眼神舒缓,“那就好。”凉凉的滑顺发丝偷袭了她敏感的颈侧,渐轻的呼吸萦绕在她肩窝,她泪水涌出,却不是因为那记忆中熟悉的亲昵。

* * *

他的睫毛好细。他像个小孩子。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擦破一点皮就了不得地晕了。啧,难道要她效法王子吻醒公主吗?没那么便宜的事,不过他会为她挡枪……算了,王子就大人大量,既然公主已经知错了。就在王子准备赏给沉睡的公主一个吻时,公主睫毛微颤,睁开异常清亮的双眼,“我就这么挂了?!”他怔忡地望着突然间跳上床巴叽巴叽亲得他怪疼的女孩,吓住了,“天使会这么热情?”

一只粉拳轰上他的左颊,“看清楚一点!”

金星散尽后他终于找回焦距,“小碧?”叫顺嘴了,一时还改不回来。

“我是天使长,朱迦勤。”

“不对!你是一只小妖精。”他支起身。

“躺下!”她像护士一样严厉,“不乖就给你打屁股针。”

乖乖躺好,抓过她看上去生机勃勃的辫子。

“你……为什么替我挡枪。”夺回辫子,她不敢直视他。

“没有为什么。”她的辫子又被抢回,“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他期盼地望着她。

“除非你告诉我一切事情。”

“你抱着我我才会讲。”

夏温蓝瞪着他,“好。”

他自作主张地把头枕在她柔软的腿上,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其实没太复杂啦,我讨厌的爸爸出身DPL,一个黑道世家,因为不是长子无法继承爷爷的位子,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风盟的盟主,风家三小姐风入衣头上。风家,如你所闻,是个女权当道的家族,风家的小姐可以嫁人,生了女孩姓风,男孩留给男方。实话说,男人对她们只是工具罢了。但风入衣真的很爱我父亲,不惜把风盟大权交给他,还给女儿起名风念秋,也就是雨。但雨因为恨我父亲,不承认这个名字。”

“为什么……恨他?”

“因为我父亲是母亲自杀的原因。”

轻轻把她的手指放入怀中,她的手指像花瓣,一直都是,“我父亲不爱她,她满以为自己可以做个相夫教子的幸福小女人,但因为那时大权已完全落入我父亲手中,他再也懒得应付她。不久,我父亲就有了情妇,那时雨才三岁。终于有一晚,风入衣从我住的塔楼上跳了下去。”

“那你还……”这家伙是胆大还是有怪癖?

他神秘地一笑,“她生前很温柔,死后也是个只会飘来飘去唉声叹气的鬼。喔,我还没说,那个情人生了璎,其实我父亲倒没闲心找乐子,他只是不想把风盟交给雨而已,因为她是风家人。因此他急需一个男孩来继承衣钵。他和一个西意混血的美女签了合同,那美女假称是他的情人,不过生了孩子后就一走了之,留下才两个月的璎。其实璎才是最可怜的,雨虽失去母亲可毕竟是风家的小姐,会受到很好的待遇;我会荷包鼓鼓浪迹天涯,可他什么都没有。父亲不关心他,他只要活着就行了,我一出生,他甚至变成了多余的,连棋子都不是了。我妈咪和我父亲的关系够戏剧化的。我妈咪当时才15岁,瞒着家人偷偷涉足演艺圈。她和去日本抓叛徒的父亲相恋……那时我父亲已经30岁了。挺那个的……”

“你哥哥姐姐没有恨你?”

“没有。”他出神,“自从我7岁回来,13岁又去了日本,6年里他们一直对我很好。”

“那——”夏温蓝突然狠狠地捏他的脸,“为什么昨天你态度那么差?我还真以为你来卧底呢。”

他咧咧嘴,“因为我父亲要我和指定的人选7年后结婚,如果我不和你做出了断,他会杀了你的……”

“所以你假装始乱终弃的花花公子,要我对你死心?”

“别别别……别捏啦!我真的不能……自私地让你受牵连嘛!”真过分,他有伤在身耶。

“那你要跟谁结婚?”风盟正统继承人是花时雨,叶净秋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风家的少主,邹盈风。”

什么?!风家……

“你也许知道风盟是风家旗下的组织,我父亲得到区区一个风盟怎么会满足。其实风家也清楚,他确实有管理风盟的能力,风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果他敢妄为,风家完全可以下十字追杀令——就是四名杀手同时下手取他的性命。”

“不是吧?!”她哭笑不得,“你父亲牺牲了爱情,就换来一个傀儡当?”

“就是。所以他活得没劲,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我也很无奈嘛,根本不关我的事啊。”

“你无奈什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颗头。

“啊——”夏温蓝反射性地躲远,这女人太可怕。

“来得正好,跟她解释一下你的身份。”

邹盈风跳上大床蜷起小腿,“我是风线儿。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做个淑女——你不知道我18年来连指甲油都没用过。你可以叫我线线。”

“听起来像一只猫吧?”叶可淇鼓励夏温蓝拓展想像力。

“去死!”风线儿的字典里没有怜香惜玉。她转向夏温蓝,面条似的目光缠得人家怪别扭的。奇怪的女孩,她不禁开始怀念以前的邹盈风。

“我在悼念我惨不忍睹的初恋。你要是个男生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委屈自己,刚萌发爱的嫩芽的少女的小心肝早早枯萎了。”

“你……”叶可淇把头埋在枕头里又哭又笑,“这是哪门子的三角关系啊!”

“你少得意!我才不是为成全你们才退出呢!这叫以退为进。我帮她除掉讨厌的人的时候你在哪儿?怎么说也是我对她比较好……”

除掉讨厌的人?“纪楚婷那件事是你干的?”

夏温蓝问。

“那个疯女人!”风线儿撇嘴,“我干得不错吧?你欠我一个人情。虽然你是女生不能对我以身相许,但我很欢迎你做牛做马涌泉相报……”

“嗦的女人……”叶可淇插嘴。

“不要污蔑我!狗咬吕洞宾……我可是为了让你们再快乐几分钟才迟迟不奔向主题的!”

“主题?”

“风矢叫你醒了就去见他。”

“你一定要保重。”夏温蓝诚惶诚恐地拉着他的衣角,“你爸爸会向我这样的弱女子开刀,难保哪一天不会把你们剁了。”

“说那么恐怖。”叶可淇缩缩脖子,“好啦,虎毒不食子,他顶多把我打残。”这也好不到哪去。

叶可淇进去五分钟后。门内发出,“哇……”

有状况!众人踹开房门冲进去——

“死老头!我上中学时买的《乱马》是不是在你的手上?别说这种损招不是你做的!”是叶可淇少见的气急败坏的吵嚷。

呃?叶净秋肉麻地抱住不比他矮的儿子,好像叶可淇是个婴儿一样。叶可淇好像在发火,但又好像想哭,“你怎么不理解我呢!”神经质的父亲摇着儿子了,“你是晴水给我的最好礼物,我怎么会害你!那女孩值得你不要命吗?你说话啊!”

“你……你放手呀!我又不是才7岁!你干吗用这种方式!”

风线儿的眼睛已经发直了,叶璎已经捂住了眼。

夏温蓝不理解。叶净秋这么情绪不正常的人,姬宫舞名——绿川晴水爱他哪一点?以前为了权力可以舍弃爱情,现在又孩子一般幼稚脆弱,虽然这几个姓叶的都或多或少有点孩子气。但爱没有对错,爱也不会分辨对错。姬宫舞名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是眼前已经演变成闹剧了。没劲。

“叶——可——淇!我要坐你的小飞机回圣心!十分钟还走不了你就死定了!”

“你这黄毛丫头敢叫我儿子死?!”

“行啦、纸老虎……”

尾声

他竟敢不到机场,长发束成马尾的少女恨恨地走下机场大巴。推着行李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法国耶!设计天堂耶!除了食宿要自己解决这一点外,一切都够美好。呜……爸妈说不会给她一个子儿,她就只有勤工俭学了。这些都还算了,可他却没来送她!刚踏出国门就这样,以后还怎么保证他们感情的维系?这混小子到底在想什么?百无聊赖中,夏温蓝在露天的咖啡馆找个位子坐下。咖啡袅袅的烟缕中,有人坐到了她对面。她懒得抬头,一径垂首冥思苦想。

“Bonjour,mademoiselle,comment allenz vous?”

带笑的纯正法语飘进耳朵。好像在问候,谁管他什么意思,不用想也知道是搭讪。不过他的口气就好像她是个老朋友似的。懒得理他,浪漫得过火的法国男人。一大束嫩粉色的蔷薇,用蕾丝花边的厚纸扎得笑靥动人。吓!为搭讪不惜血本。少说有80朵,看上去娇艳欲滴,她想摸一摸。

“Are you Korean or Japanese?”

改英文了?可她就不能是中国人吗?

“难道你是中国人?”

这声音……她猛地抬头,看见对面穿浅紫色外衣的黑发男孩不慌不忙地单手托腮,笑眯眯的。

“找到了吗,儿子?”一个风衣墨镜装扮的都会女郎匆匆赶来,“啊,好久不见了。喔, 你果然是女孩子, 扎辫子比较卡吐依。”

“绿川,”姬宫舞名让她这么叫的,“你不是在拍戏吗?还有你,转向另一人,“你不来送我,怎么跑来巴黎了?”神出鬼没的,她要敲破他的头。

“因为要搭上一班飞机来接你。”他无所谓地耸肩,把花塞进她怀里,染她一身甜香。

“你可是学生会国际关系部部长,飞巴黎很容易的。”

原来如此,虽然他给她惊喜的手段有点损……她还是大人大量地原谅他了。

“先听我说,我一会儿还要去赶第四场,”姬宫舞名打着STOP的手势,“我儿子就拜托你了。”她深深鞠躬,“他从小就没受过我什么关心,回日本念高中生活糜烂夜不归宿也没人管他,这是我身为母亲的失职。我想以后我也无法弥补,只有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我这个14岁就迫不及待抛弃了处男身份的小宝贝,拜托!”

“妈咪……”你……你是我亲生母亲吗?

14岁呀……夏温蓝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好小子,怪不得做什么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小蓝!”他要哭了,“千万别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账当真……”

“我不介意。”她笑得很温柔。

“那就好。”他怎么有点脊背发凉。

“呵呵,那我也就放心了……”

姬宫舞名迅速消失。

夏温蓝放下咖啡起身,叶可淇忙不迭地结账,献殷勤地把所有大包小裹全揽了过来,像个小跟班,“我在旅馆订过房了,以后再帮你租公寓。”

夏温蓝在某一繁忙的街头停步转身,直视他倒映着万千幻彩却仍旧黑得晶莹的眼睛,“以前,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喜欢我?”

“……”他挠挠头,臂上挂着旅行包。仿佛下定了决心,他一闭眼睛,“那那那……那是因为我以前说得都反胃了。”

她狠扫他一脚,“花心大萝卜!”早想骂了!

“冤枉啊!”他委屈,“我以为你知道嘛!可是后来我不是也说了?”

“那还不是你以为自己要挂了,立个遗嘱才好不容易吐出来的。”

“还说我?我还没追究你冒充你哥哥骗我的事呢……”他说得心虚。

“我是为了倒追你!”纤巧的小手拎过他耳朵,一阵暴吼,他吓得紧紧闭了嘴,做一只蚌。

“那你到底是不是Gay?”

“开玩笑!这叫苦肉计,为了躲开女生我才万不得已的。毕竟同性恋还是少数的。”

“你该不会因为被女生强吻受到刺激了吧?”

“嗯?没有啊,我的初吻是和你。”

“骗谁呀?你敢说在日本时没吻过女生?”

不是没吻过,可在7岁之前没有呀。不算婴儿时期和妈咪,他纯洁的first kiss是和她——坏了,让她知道他就是绿川羽音,他会死得很惨,“那次强吻我闪得快,她没吻到。”转移话题。

“那好,不追究这些了,回到刚才的话题。”夏温蓝的心情很好。什……什么话题?

她笑得很诡诈,让他有不好的预感,“赏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说爱我。”

“你早就知道了还要我说……”

“你不说?”

“好好好,”他吓得直点头,“我又不是不爱你……”

“不许用双重否定。”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嘛……”

“反问也不行。”

“那,”他认输,“我爱……你。”

“喊出来。”

啊?!

“你是不是不想,嗯?”

算了豁出去吧,反正是中文,外国人听不懂,“我——爱——你!行了吧?”

无视形形色色的惊愕表情。

“用十种外语各喊一遍。注意,同时含情脉脉地凝视我。”

莫非天要亡他?

“别装了,至少英法日语你会,在圣心你选修了意大利语。还有……厕所里那本《世界情话大全》是谁的?”

某个初冬的傍晚,巴黎市区一个繁华街口,一个背着山一样大包,拎着一堆旅行袋的漂亮亚裔男孩,眼泪汪汪地用不同的语言表达同一种感情,虽然他表达的感情和他的表情极度不和谐,让人不禁把目光移到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辫子女孩身上。女孩正得意地在笑。

呜呜呜……他总算见识到她的狠辣无情了,他再也不敢瞒她任何事了。不对!

她还不知道他早在高中时就认识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怪盗康斯坦丁——和她共用同一个父亲的暴力家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装深沉的小孩绿川羽音;他是现在总被误读成游吟的蒙面歌手Yuyin;她还不知道她自己以为艺高胆大的扮装计划,其实是一种傻傻地把自己送上门的可怜行为。看来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 * *

番外篇——和你在一起

* * *日本

“绿川小姐请放心,胎儿目前状况很好。”

长发垂胸,脂粉未施的素颜上架着一副细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子略一点头,白得几乎看得见血管的纤秀小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甜蜜的笑绽在柔软的唇角,一丝淡淡的沧桑无人察觉地一掠而过。

“劳烦石原医生了。”

女子柔顺地起身鞠躬,背起学生气十足的双肩书包,转身走出诊室,没入傍晚清冷的医院走廊。

女子——不,应该叫女孩走进暂住的小屋,打了个呵欠,随性脱掉鞋,扯下平光眼镜,把自己抛进柔软的小床。

“呀!不行。”

女孩诚惶诚恐地慢慢爬起来,试探地拍拍肚子。

“没事吧?”

那语气仿佛在和自己的弟弟妹妹商量不要把她有男朋友的事情告诉爸妈。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生命的母亲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嘛?!她也还是个孩子而已。3个月前阿彩婶婶还在埋怨她又把床单弄脏了。

* * *

“多大的姑娘了。”阿彩婶婶拿着去污剂在床单上喷来喷去,“下次记好日子,别又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起床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这么糊涂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好嘛好嘛。”留着乌黑额发的小姑娘笑意盈盈地在欧巴桑的胖脸上啾了一下。

“便当在那里,别又忘了拿。”阿彩依旧板着脸,“还有,别忘了去和老爷夫人说再见。”

伸手勾走便当盒,“BYE!阿彩婶婶。”

女孩揉揉眼睛。有点想阿彩婶婶了。

嘻,要是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会怎样?

“快快快,你快给我躺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吃奇怪的东西!”阿彩婶婶叉腰大叫。

“晴水小姐,”阿彩婶婶心痛至极,“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告诉阿彩,是谁的孩子?”阿彩婶婶柔声安慰,“没事的,别怕。有老爷和夫人在,不会让小姐吃亏的。让少爷们剥了那个家伙的皮!没事,不会有人知道的,小姐以后还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什么时候咱们去医院,把这个孩子打掉……”

女孩撇了撇嘴,满足地摸摸肚皮。没什么动静,肚子里的那个东西还没到用武力来宣告自己存在的时候。

家里……早跟他们没什么联系了。

那么……他呢?

在小冰箱里找到一盒核桃冰淇淋,抱着一个企鹅抱枕,她呆呆地蜷在窗前,凝望远处的繁华夜色。

说不想他是骗人的。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快乐。他带她去冒险,在流弹四射里抱她坐在旋转木马上悠闲地读诗,全然不管背后举起的柳叶刀;他若无其事地蹲下给她系芭蕾舞鞋;他同样可以和她光着脚踩爆300个辛辛苦苦吹好的气球,或者在KFC里用忧郁眼神电晕她,然后抢走她手上的圣代……她最喜欢看他睡死了的样子,好像比她更像小孩子。

她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白马王子,他甚至不算个好人,他残酷,乖张,暴戾,嗜血,讨厌责任和束缚。可他是个好情人,他会对她温柔,这足够了。

她渴望的一切浪漫与惊险,他全能给她。是他,让她从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她不后悔遇见他,一点都不。她也不因分手怨恨他,因为她清楚,他们有截然不同的路。

但是,她留下他的孩子,这应该不算自私吧。

你要长得像你爹地那样喔。她对肚子里的孩子说。不过,你一定要比他善良。妈咪要你做个可爱的小孩。

长大了……也不许变坏。

* * *

九个月后。

没有开灯的小公寓里。

地上有一团白色在移动。

啪!

门被推开,黑暗中有人走了进来。没有开灯,扎着两条辫子,额前刘海梳向一侧的少女关好门,疲惫地迈开步。

“小配角也这么累哦……哇!什么东西?”

少女被狠狠绊了一跤,正好摔在床上——屋子小也有好处。

她忙不迭地拉开灯。

“呼——吓死人了,是你呀。”

俯下身去,她从地上托起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雏子阿姨来过了?下次要记得对她说谢谢哦。人家要上学呢,只能抽空来看你一会儿。”雏子是她的死党。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

“你才几个月?怎么可能会爬了!”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他瞪得她没话可说……说不定这小子是个天才,做妈妈的骄傲地想。

架着婴儿,她突生玩心,“呜——呜——我们来开飞机——”婴儿咭咭呱呱地笑了。

少女用背带把婴儿绑坐在她的肚子上,捋起袖子扎起头发,开始履行作为一个母亲的清扫职责。呵呵,她又发现了婴儿的一个特点——可以用来做小暖包。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之后,她才发现,那个小东西……睡着了。他是那么幸福,感染得她也开始觉得幸福了。

软软的小手攀住她的手指,静谧的睡颜上流淌着沉默的时光,丝丝缕缕斑斑点点地沉淀成一泓如镜的湖水。有花瓣垂落,在湖面上浅浅滑开,微微柔化了涟漪的颜色。

* * *

整洁的欧式小别墅——

“这里也有。”

4岁的小男孩盯着杂志。

“连寝具都开始找她做广告了。”小男孩继续翻。一共找到3个,在一本小小的杂志上。

摇了摇头,他打算先自己煮点东西吃,看完那本家居杂志,然后再去幼稚园。

某个上午——

“好了没有?”

“来啦!”神秘小巫女姬宫舞名没形象地跑出别墅,“等一下,妈咪去开车。”

小男孩闷闷地等着,顺手打开大门走到路边坐下,拔了根狗尾巴草一点点地揪碎。

咔嚓!咔嚓咔嚓!

一片白光闪耀,他不悦地眯起眼,低头躲闪。

“小弟弟,请问你跟姬宫小姐是什么关系?”

“请问你为什么和她住在一起?”

“姬宫小姐是你的监护人吗?”

七嘴八舌的八卦问题铺天盖地,闪光灯在此起彼伏,就算低着头也看得到黑压压涌动的话筒。

“让一下!请让一下!”

姬宫舞名熄掉火,甩上车门,匆匆闯入记者群中抬臂不着痕迹地护住小小的男孩,挡下话筒和闪光灯。

“姬宫小姐,请您解释一下好吗?”

“你们长得有点像,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纷杂的喧闹中,小男孩淡淡一哂,靠向身边并不高大却温暖的身体。

她怎么回答?在事业刚刚闯出一片天空的待稳定期,她怎样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嗯,是这样的。”平静,低调,柔婉又纯真的日本巫女浅浅斟酌了一番,“羽音是我弟弟,对,亲弟弟。我们的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她没什么表情,仿佛是事情过去太久了,或是悲哀在心底太深了。

“父母双亡是姬宫小姐踏足演艺圈的原因吧?”又有爆炸性新闻了!

“也可以这样说。”她低头看了小男孩一眼,“羽音还是个小孩子,我希望大家不要打扰他的生活,多谢了。”她深深鞠躬,然后不再理睬其他问题,在一片乱糟糟中带着绿川羽音钻入车中,一路绝尘而去。

“去河边?或者去公园?野炊地点你来挑吧。”

没有做声。

“……生气了么?”

小男孩扶了扶格子帽,“没有。其实,妈咪没有说我是捡来的,我已经很高兴了。”

半晌,“如果外公外婆知道妈咪这么说会怎样?”

“不会怎样的。”姬宫舞名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弹点,“除非他们还觉得不够丢脸。”

* * *

绿川羽音背着书包一个人向家里走去。下午3点的太阳还很烫,空气中也浮动着某些令人不安的分子。

走到大门不远处,他突然看见一辆不起眼的小车停在路边,车里钻出几个人,手里捏着报纸和绳子,报纸里长长的家伙……

他躲到树丛里。

那几个人翻过大门,进了他的家。今天……他咬了咬唇,妈咪休假,她说要好好睡一天的。

“喂,警察署吗?我要报案。下午3点24分。”他静静地观察别墅内的动静,“佐枝区相樽南道春木町街11-30-9,4个男人,估计拿着刀或棒,还有绳子闯入一所别墅。对,应该是绑架。灰色旧本田,车牌是……”

挂上电话,他毫不犹豫地进入别墅。

* * *

真是老套死了。绿川羽音嫌恶地翻了一个白眼。

因为是6岁的小孩子,他没有被绑起来,而是……被这个恶心的女人抱着揉来捏去。

靠!这女人恋童癖啊。

“你弟弟真是可爱呀。”长得楚楚动人的女人感叹。

“你要我的经纪人送多少钱?”姬宫舞名被绑在椅子上,对儿子投以同情的目光。唉,宝贝,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被******,呜,妈咪救不了你。

放下可爱的小玩具,女人拿起一把壁纸刀欺近她。拾起一绺修剪得整齐的头发,故意狠狠地拉拽着,用刀一根根割断。

“你抢了我多少戏?啊?日下部导演凭什么选你当女一号?我形象比你符合多了,还比你努力10倍!青野监制的床我都爬上去了,日下部怎么还坚持用你?!你跟他有一腿吗?看不出来啊,‘神秘纯洁的平成巫女’!”

绿川羽音打了个呵欠,皱起眉头。

“是你自己不行,东谷优纪。我只是做我分内的事而已。”

“我——不——管——”东谷优纪幼稚的捂耳大叫,精神在一瞬间有些迷离,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在等待赎金的时间里,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比较有意义。”

几个眼神贪婪的灰衣男人走过来,东谷优纪拿出一部小型V8。

还真是老套路。

虽然这样想,绿川羽音全身都绷紧了……他怎么做?能做什么?……警察怎么还不来……

东谷优纪抱着他笑得十分开心,一挥手,“喂,健史,随你们怎样都行。记住把平成巫女惨遭蹂躏的全过程录下来,一秒不差。她不是喜欢当女主角吗?让她一次当个够。”孩子一般吃吃笑着,美丽的脸因复仇的快感而扭曲。

“多谢东谷小姐……我们不客气了……”相同含义的笑声回应她,一个男人已伸爪向姬宫舞名衣领……

“放开她。”

清冷的童音,幻觉一样地响起。那几个字恍如魔咒。

坐在东谷优纪腿上的小男孩——谁也不曾注意的小男孩,没有绕过去偷偷帮人质解开绳子,也没有从哪里搞到一把手枪对准邪恶女王的太阳穴,甚至没有哭喊着扑打绑匪。而是做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东谷优纪甚至以为她的新玩具只是想给她一个吻。

小男孩两手环上她纤细美丽的脖子,唇凑上她颈侧,位置不偏不倚。

“放开我姐姐。”

姐姐?姬宫舞名有些无奈,他还记得这些。

6岁的小男孩从女人下巴下面冷冷地盯着那几个猥琐的男人。目光敛起,白光森然一闪。

“放开她,不然我咬断这女人的动脉,别逼我。”

“不!不许放!”东谷优纪甚至能感觉到血管在幼嫩的舌齿间滑动,一种无法抑制的惊悚震及全身。她仿佛是把一个小魔鬼抱在毫无防备的怀中,又好像指尖上的刺,只是那一点就让她动弹不得。但她不可能放人,这种机会不可能再有了。

“东谷小姐……”

“不许放!继续做你们的——啊——”

鲜血立即蜿蜒流下,没有泉涌,那种方式甚至有些闲适和优雅。唇上,衣上,地上,绽开了一丛丛残忍的罪恶之花。这么多的血,在女人的肌肤上散发着奇异的流动的丰润的光。

很美丽,却如此的丑恶啊。

V8在地上摔碎,有人捂着嘴冲向大门。

几步之遥,大门被踹开,“都不许动!警察!”

警察们终于众望所归地在事情发生后及时出现。

“谁?谁受伤了?救护车在外面!”

* * *

“再去刷一遍吧。”

轻巧的足音默默转入浴室。

“你……确定只有牙碰到血了吗?”

“……嗯。”

“那女人喜欢乱搞,说不定血里有HIV,你……”

吐掉最后一口水,“我没事。”

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绒被里,姬宫舞名倚在门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好像……不该自私地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没办法对他负起完整的责任……甚至……甚至没办法保护他。她让他暴露在属于成年人的世界里多久了?挤进他的被子里,她伸臂揽他在怀里,以一种真正母亲的方式。怀里的小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妈咪陪你睡。”她试探着轻轻以指梳理他的细发。

“其实我很怕。”小男孩嘟囔了一声。

“可我更怕……他们伤害妈咪。”

“对不起。”短暂的沉默中,一个念头飞掠过她脑海。

“羽音,”她闭上眼睛,“妈咪送你去爹地那里,好不好?”

他应该换一种生活了。至少,那里有他的父亲和兄姐,他会被很好地保护——两年前他的父亲知道了他的存在并要求他过去,当时就承诺过这点,但她没有同意——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没有父亲的小孩,她怕他不能健康地长大。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呵。

“羽音……想保护妈咪对不对?”

黑暗中,小男孩眼眸炯亮地抬头望着她。

“但是又觉得没有力量吧?”

他缩了缩肩。

“你今天这样救了妈咪,妈咪知道你的想法。但这样不是真正的力量喔。这种办法……你也会担心没有用吧?而且,妈咪不希望你这样伤害别人。”

“我不明白。”黑瞳中终于浮现出属于幼儿的天真和困惑。

“真正的力量是,你可以不用这样伤害别人就能救妈咪。”

“那……我是要去爹地那里学习真正的力量吗?”

“是的,”她点头,“真正的力量也可以打坏人,羽音要不要去学?”

“好。”很干脆地回答。

“睡着了吗?”

“嗯?”

“答应妈咪一件事,你到那边之后。”

“什么?”睁开倦倦的眼睛。

“不要伤害别人,除非是为了保护对你很重要的人。”

“OK。”依旧很干脆。

就这样叶可淇的另一种人生开始展开了。

—全书完—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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