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里,秦致远已经歇下。
宁湛倒在床榻上,一双黑眸却是久久地盯着头顶深青色的帐幔,唇角不觉渐渐浮起一抹浅笑。
没想到错打错着他们竟然还住进了杜家的老宅子,这样应该可以时时见到她了吧?
不过内院却是不能乱闯的,明儿个去拜会杜老夫人,想必能够瞧见人。
这一趟因公而来,他却是含了私心。
上一次离去到如今都有一年多的光景了,她的模样没变,个子却长高了不少,越来越像大姑娘了,那两条黑辫子尤其顺溜,想想就让人觉得可爱。
“我姓萧,姐妹中排行第三,你可记住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次在宁府湖边的情境,宁湛不由扬了扬眉,他知道她姓萧,长兴侯府萧家的三小姐,闺名怀素。
只要有心,倒没有查不到的事。
长兴侯府萧家啊……
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却在外祖家长大,继母还是高邑县主,只怕她也有不能说的委屈,还好有杜家人护着她,这才能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感谢杜家人,若是没有杜家,萧怀素又怎么会到这西安府来,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相识。
“怀素,怀素……”
轻轻念叨着她的名字,宁湛将手掌平放在胸口,像是呵护着珍宝一般,缓缓地闭眼睡去。
萧怀素带着秋灵穿过铺了积雪的院子,这才转进了廊下,远远地隔着琉璃窗,她已经瞧见窗内隐约坐定的几个人影。
香桃立在屋外,笑着给萧怀素蹲身行礼,又往后瞧了一眼,见秋灵两手都提着食盒,不由笑道:“表小姐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来孝敬老夫人?”往里瞧了一眼,小声道:“老夫人现下有客呢,表小姐您看……”
“无妨的!”
萧怀素摆了摆手,她就是冲着客人来的,对香桃道:“你尽管通禀就是。”
寒月腊月,天气自然是算不得好,屋里烧了火盆四处暖洋洋的。
萧怀素带着一身风霜进得屋内,自然便脱去了在外的羽缎斗篷,又抖了抖发间的水露,这才带着明媚的笑意转进了堂屋。
目光微微一扫,当先便对着杜老夫人盈盈拜下,“外祖母!”又转身向着左侧福了福身,抬头时笑着眨了眨眼,模样俏皮可爱,“宁六哥,秦大人!”
“这丫头,过来我这!”
杜老夫人笑着对萧怀素招了招手,这快十岁大的姑娘了,虽说在西安入乡随俗,男女大防没有京里这般忌讳,可这丫头直直地闯了进来,倒是也让她心里一阵蹊跷。
萧怀素平日里也不是这般没规矩的,难道是遇到了熟人,所以便没有这般多的顾忌了?
也是宁湛与他们早就相熟,甚至还屡次相帮,这份情谊就不简单了。
至于秦致远嘛……这般大的年纪,都快隔了辈份,也与小姑娘一般的萧怀素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杜老夫人这才没有多做计较。
“萧小姐。”
宁湛起身对着萧怀素回了一礼,早在屋内便听到了萧怀素的声音,心里便有些意动,此刻真正见到了她的人,那么鲜活靓丽地出现在他跟前,那唇角都不觉翘了起来。
今日的萧怀素穿着一身胭脂红的芙蓉妆花狐狸皮通袖长袄,头上梳着双丫髻,簪了淡粉色的珍珠发箍,火红的狐狸毛簇拥在她白皙的颈间,耳垂上扣着莹白的玉石明月珰,越发衬得她的肌肤如水晶般剔透,清丽致极。
“萧小姐!”
秦致远也起身回了一礼,他表情平淡,一双眸子中看不到起伏波动,一礼毕便又落坐垂下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是你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萧怀素走了过来,杜老夫人拉起了她的手,上下看了看她今日的打扮,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清丽优雅又不失活泼娇俏,确实像个侯府的小姐。
“这不做了些点心,来给外祖母还有……”萧怀素笑着点头,目光又往宁湛他们那边瞟了一眼,唇角一翘,“还有客人尝尝。”
萧怀素说话间秋灵已是将两个食盒搁在了窗下的案台上,依次捧出了几盘兰花瓷盘并包银的象牙签搁在了杜老夫人的炕几,以及宁湛与秦致远座位间的方几上。
“你有心了!”
杜老夫人瞅了一眼,精致的兰花瓷盘摆着蝴蝶酥、牛舌饼,这都是萧怀素拿手的点心,味道确实不错,便又招呼宁湛他们,“这丫头也没什么本事,倒是吃食上有些新意,你们也尝尝,看平日里吃过这种味道的没?”
对于宁湛,杜老夫人已是将他当作了相熟的小辈,言语里自然没那么多顾忌,反而显得亲切自然。
倒是秦致远……杜老夫人留意了一番,不多言不多语的,不该看的绝对不乱看,不该讲的也不会多蹦出一个字来,但只要一开口,绝对不会言之无物,倒是个谨慎的人。
知道是萧怀素做的东西,宁湛自然不客气,接连吃了好几个,他平日里不爱吃这些零嘴点心,如今却觉得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倒是让他对萧怀素有些刮目相看。
原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却没想到……
杜老夫人盛情难却,又有萧怀素一脸期待的看着,秦致远只能象征性地插了块牛舌饼尝了尝,这点心刚落入口中他便怔住了,接着有些诧异的看了萧怀素一眼,点头道:“萧小姐真是好手艺,我尝着竟然比宁……”说着看了宁湛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又接着说道:“比在宁府吃过的点心都还味美!”
“秦大人谬赞了。”
萧怀素垂眸微笑,对着秦致远微微一福身,见着宁湛却没有表示什么,不由瘪嘴道:“怎么宁六哥不喜欢吃吗?”
宁湛不由怔了怔。
他不喜欢吃?
他不喜欢吃,那面前的兰花瓷盘还少了一半的点心?
萧怀素这是什么意思,他眨了眨眼,有些弄不明白。
秦致远却是会过意来,赶忙对宁湛使了个眼色,吃了人家小姑娘做的东西,又确实美味,宁湛怎么着也不像是吝于夸奖的人,还是根本没明白小姑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