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救兵来了!”
绿珠欢喜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随即一把撩开了车帘,扶着谢昭落了地。
举目望去,只见刚才拦路的那些流民已经四散奔逃开来,一队身着铠甲的兵士正夹杂在谢家部曲之间与那些手持利器的流民搏杀着,他们手起刀落,一条条身影便骤然倒地,犹如被收割的麦子。
血腥味漫延开来,谢昭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滚,止不住地捂住了口鼻。
“姑娘!”
余苗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在身后响起,谢昭立马转过了身来,只见墨玉正有些吃力地扶着他,他的脚似乎崴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一只手还捂着额头,指间有血丝漫延而下。
“快给他包扎一下,先把血止住!”
谢昭脸色一变赶忙吩咐了一声,绿珠也快步上前,顾不得男女之别与墨玉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余苗,转身抽出腰间的白绢给他包扎了一圈。
由于这队士兵的加入,这场战斗很快便落下了帷幕,宋队长快步奔到了谢昭跟前,顾不得满脸的鲜血,有些兴奋地说道:“县主,幸好有秦校尉带兵帮了咱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秦校尉?”
谢昭怔了怔,便听宋队长解释道:“秦校尉在李郁小将军麾下任职,这次是奉命护送南迁的士族,也顺道清扫沿途的流民匪患。”
“原来是李郁。”
谢昭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来李郁是谁。
陇西李氏与弘农杨氏历来执掌兵权,一系高级将领皆是出自这两家,而李郁则是李家如今的第三代孙,前不久才领了四品的后军将军之衔,负责士族南迁的引渡及护卫之职,以他弱冠之年便能得此高位,纵然和家族的萌荫脱不了干系,在同辈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谢昭正与宋队长说着话,道路另一头便有一身着暗红色铠甲之人策马而来,她不由微微眯了眯眼。
南齐北魏建国也不过百年,因着之前连年的战火,马匹已经极度匮乏,如今仅有的马匹几乎全部都投入了军队,豪门士族虽然也有圈养,不过寥寥数匹,牛车才是这时最普遍的交通工具,甚至还有清谈学士骑牛而过,宽袖深衣,墨发飞扬,那样的魏晋风流谢昭也不是没有见过。
见着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宋队长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伸手一指道:“县主,那便是秦校尉,先前若不是他一箭射中那贼人,想必那贼人已经冒犯了县主,”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面容有些愧色,只低头道:“也是小的失职,没能护卫好县主的安全!”
谢昭一摆手止住了宋队长的话,“不必说了,他们的人太多,我知道你已经尽力,待会清点一下咱们这边伤亡的人数。”
“是。”
宋队长叹了口气,眸色也有些黯然,那些跟随他的兄弟们这次死伤过半,此刻他心里也难受得紧。
秦啸纵马而来,不过在谢昭十步之遥便停住了马儿,利落地翻身下马,抱拳恭身,“后军将军麾下五营校尉秦啸见过江宁县主,让县主受惊了!”嗓音有些低沉,但却清冽,带着军人的爽利之风。
“秦校尉不必多礼,还要谢谢你及时解围!”
谢昭优雅站定,双手交叠在身前,对着秦啸微微颔首,“秦校尉可知道这次突袭咱们的是什么人?”
“有流民,也有混在其中的盗匪。”
秦啸正了正神色,此时才抬起头来,目光却只定格在谢昭正面下颌之处。
透过幂篱看不清眼前女子的容貌,但她身形窈窕纤细,嗓音婉转清柔,犹如夜莺的低鸣,秦啸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微微有些出神。
“流民和盗匪?”
谢昭秀眉轻蹙,半晌后才轻声问道:“可是北地来的流民?”说着目光已经盈盈凝在了眼前年轻的身影之上,眸色微变,带着几分惊讶。
这秦啸看年龄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双眼极其有神,虽然面容谈不上俊俏,但却刚毅冷峻,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才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人,就像一只在血腥与战火的洗礼中成长起来的猛虎,充满了勃勃生机!
“确是北地的流民!”
秦啸目光一闪,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他以为士家大族里的深宅女眷只知道悠闲度日,完全不清楚眼下的时势政局,没想到谢昭还是有所耳闻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又道:“李将军这次是奉命护送北地士族至建业城,没想到竟发现有盗匪混入流民趁机生事,卑职便是奉命清剿!”
谢昭点了点头,目光却渐渐沉了下来,北地的流民和盗匪都到了建业城外,那局势不可谓不乱,而北地眼下又是个什么模样,她不敢想像。
历来战争都是最残酷的,受此牵连最深的却是普通百姓,亲人失散,流离失所。
一时之间,谢昭不禁神情黯然。
而此刻突然雷声阵阵,天空中乌云翻滚,风声大作,似乎一场暴雨就要来袭。
谢昭抬头望天,眉宇之间染上了一丝忧色,眼下到了这个地步,是往慈安寺而去,还是就此回建业城?
宋队长那里已经清点了伤亡人数,受伤的要回去医治,而死了的人还要由其家人领回安葬,当然还有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虽然那些部曲只能算作是谢家的家奴,可到底是一条人命,且都是为了保护她而牺牲,想到这里,谢昭心中也有几分难受,收紧的指尖泛起一阵青白之色。
“县主,您是要回建业城?”
秦啸抬头看了谢昭一眼,正好有风吹过拂动幂篱上轻薄的面纱,露出那白皙精致的容颜,柳叶眉,杏仁眼,红唇不点而朱,秀眉不画而黛,虽然通身无一样饰物,但那清丽的容貌,高贵的气质已是让人心折。
惊艳从眼底一闪而过,而秦啸却已是垂下了目光神情微肃,那样的人儿,远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谢昭轻叹一声,“原本是要去慈安寺给母亲上香,可眼下只怕是去不了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秦啸从腰间解下了个布袋子,往前一递,沉声道:“这些是卑职从那盗匪手中夺下的,可是县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