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在走廊里经过,马利娜对着走廊的尽头在喊:“张洁然!”
“到!”文书张洁然从某个班窜了出来。
马莉娜递过去一个文件袋,“把这个送到训练股去。”
“哦!”张洁然接过文件袋往连门口走。
李雅在门口很自然地拦住了张洁然,“我帮你去送吧,正好我要去机关办有点事。”
“太好了,谢谢李排长。”张洁然万分感谢地把材料交给了李雅。
刚走下楼梯,李雅又折了回去,对着梳妆镜整理了半天,直到实在挑不了什么毛病了,这才信心十足地走了出去。
李雅边走边想,见到柳瑞我该怎样跟他打招呼呢,柳股长,你好!不行,不行,这样显得多生疏,不管怎么说,也在起合练了一个星期台词呀。嗨,柳兄,给你送照片来了!也不行,太轻浮了。连长同志,给你送照片来了!不行,人家都是股长,还连长连长的,不是把人家降了一级吗。
李雅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既让柳瑞感到自然又亲近的方式。刚走到训练股门口,遇上了正出来的王奇松,王奇松跟李雅开玩笑,“找师傅来了?”王奇松的问话让李雅茅塞顿开,她响亮地回答道,“是啊。”王奇松对着身后的办公室里面喊了一嗓子:“柳瑞,你徒弟来看你了。”
李雅跟王奇松道了声谢,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柳瑞。
柳瑞正斜坐在办公桌一角,长长的腿斜撑着地面,正在跟一个参谋说着什么,听到王奇松的声音,抬起脸来望向门口,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
迎着柳瑞的目光,李雅像是沐浴在冬天的阳光里,就连柳瑞嘴角那块淤青她也觉得是那么的顺眼。淤青?!李雅觉得有些不对,柳瑞脸上怎么会有淤青呢?
“是李雅啊,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李雅把手里的文件袋递到柳瑞面前,“我们连长让我把这个给你。”
“怎么劳你大驾送过来了。”
“哦,正好要来机关办点事,就顺便带过来了。”
柳瑞接过文件袋,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开始一张张仔细辨认。
李雅有些好奇,“喂,股长同志,你们要这些照片干什么?”
“安排个训练计划,哎?材料呢?”柳瑞倒着文件袋,里面除了照片,什么也没有了。
李雅问:“什么材料?”
“哦,没事,我要得急,你们连长可能还没写好,一会儿你回去跟你们连长说一声,让文书送过来就好了。”
“哦。”李雅很想再跟柳瑞说点什么,平时口齿伶俐的她此时像个哑巴,站在柳瑞跟前找不出一个话题来。
柳瑞抬起头,“不是要去办事吗?”
“啊,呵,是啊,股长再见……”李雅有些不情愿,可也不得不离开。
柳瑞盯着手里的照片,朝李雅挥了下手。
走出训练股,李雅说不出来的失落。
“嘿,我说这是谁呀?”
一张青春痘脸出现在李雅念的面前。
“你姑奶奶!”李雅正愁火没处发呢,段治琪撞个正着。
“哎,我说,你这悍妇的个性能不能收敛一点啦,马上就该嫁人了,谁敢要你啊。”
“没人要也轮不到你!”
“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防考虑考虑我。”
“做你的大头梦去吧!”李雅一把推开了挡在她跟前的段治琪。
“喂,你吃枪药长大的呀?怎么从没见你正常说过话啊?”
李雅返回到段治琪跟前,“我从来都是对正常人才会正常说话,对你,用不着!”
“你……”
“段治琪!”柳瑞站在门喊道。
“帮张干事把这几张计划生育海报贴到宣传栏里去。”
“哦。”段治琪去接海报。
“张干事休假了,你找个人帮你吧。”柳瑞刚要进屋,看见了走廊里的李雅,“哎,还没走啊?”
“呵,是啊。”刚才还是垂头丧气的李雅一下子变出一脸的笑容,“反正也没什么急事,要不,我帮段干事帖吧。”
“也好,谢谢你了,李雅。”
“不用!贴几张纸有什么好谢的。”
柳瑞回了办公室。
段治琪把海报递到了李雅跟前,“你正常的样子比不正常的样子可爱多了。”
“你才不正常呢,你别得意,这个人情我是卖给柳股长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放心,我也没这个奢望。”
“喂,问一下,柳股长下巴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啊?”为了多打听点有关柳瑞的情况,李雅开始对段治琪开始友善起来。
“被人打的。”
“被人打的?谁有这么大胆子呀?”
“唐晓辉,喂,就告诉你一个人听了,你可别三八啊。”
“你才三八呢!”李雅瞪了段治琪一眼,“柳股长揍唐晓辉还差不多,什么时候轮到唐晓辉打柳股长了。”
“哎,我还告诉你了,唐晓辉不止打柳股长了,而且还结结实实打了两拳。”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哼,我是谁呀?”段治琪好不得意。
李雅想起来了,段治琪原本就跟唐晓辉混得不错。
“股长挨老唐两拳是为了道歉,股长说他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老唐。”
“这你也知道?”
“呵,是啊,老唐打完了股长就算两不相欠了。”
“怎么不欠?唐晓辉还多打回来一拳呢。”
“这叫赔礼!你懂不懂,老唐要是打错股长,照样得多挨一拳。”
“这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的道歉方式?”
“那你们女人之间是个怎样的道歉方式?”
“直接道歉就完事啦。”
“呵呵……”
“简单吧?”
几张海报很快贴完。
告别段治琪,李雅想起了那篇柳瑞要的稿件,她怨自己,为什么不问问柳瑞要什么样的材料呢,这是一个多好的话题呀。
夏菲儿从工作间回来,看见李雅正趴在书桌前专心致致地写着什么,便放轻了脚步,走到李雅跟前突然问道:“写什么呢?”冷不丁一声把李雅吓得差点从凳子是摔下来。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李雅站起来就要报复夏菲儿。夏菲儿拿横在她与李雅之的桌子当挡箭牌,李雅往左她往右,李雅往右她就往左,俩人围着桌子玩起了转圈。
“算了,我这脑力劳动者就跟你这体力劳动就不一般见识了。”李雅逮了半天也没逮着,只得泄气地重新坐回凳子上。
夏菲儿得寸进尺,趁李雅不备,呼地一下夺走李雅手下的纸稿。
李雅气得大叫,“你这个死丫头,今天是不是故意来给我捣乱的,那是我写的训练体会!”
“训练体会?”夏菲儿太惊讶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不要总是用老眼光看人好不好,人总是在不断变化中变化的嘛,不就是写篇体会吗,你至于吗?”
“不至于,你慢慢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夏菲儿拿着自己杯子去倒水。
李雅看着夏菲儿突然乐起来,“我干嘛在这里难产呢,眼前有个大文人不用,快,帮我看看,通不通顺,像不像篇体会。”
“这个我也不是很在行呢。”
“再不行也比我强,你快看看嘛。”
“改坏了可不许赖我。”
“绝对不会。”见夏菲儿接过了自己手里的稿子,李雅又加上一句,“大不了你帮我重写一篇呗。”
“你拿走!”
“好吧,好吧,改坏了就改坏了,只要你改,小样儿!不就有人陪着看了次画展吗?脾气就见长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放弃了机会。”
“喂,那天跟唐晓辉看画的感觉怎么样?”
“你累不累呀,同样的问题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那天你在气头上嘛,回答肯定不中肯。”
“我说东,他说西,你说会感觉怎么样?”
“柳瑞打他那一拳的时候,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能不紧张吗,连长那么结实,那一拳打过去,唐晓辉腮帮子没飞掉算是万幸了。”
“可是我听说柳瑞也挨了唐晓辉两拳呢。”
“是吗?活该!”
“喂,你这不是明摆着偏心嘛,哦,人家唐晓辉挨一拳就会掉腮帮子,柳瑞挨上两拳就不会掉腮帮子了?”
“事情明摆着是连长不对嘛,他凭什么又打又骂人。”
“柳瑞最后也跟唐晓辉道歉了,那两拳还是他送上去的呢,否则借唐晓辉两个胆也不敢。”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段治琪说的。”
“段治琪?”
“是啊,人家现在是柳瑞手下一参谋。”
“呵,冤家和好了?”
“我这叫大人不计小人过,懂不懂?”
“不懂,你怎么说都好。”夏菲儿低下头接着看李雅的稿子,瞬而又抬起头来,“你说连长跟唐晓辉道歉了?”
“你后缓劲啊,都说他送过去挨了两拳了。”
“连长可真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倒觉得他挺男人的,那个挥拳的动作酷呆了。”
“拜托!他那又不是见义勇为,是凌弱暴寡!”
“我不管,酷就是酷!”李雅眼里全是柳瑞在酒吧电光四射的样子。
政治部要与通信总站举行一场篮球赛友谊,当然缺不了话务连的这支热闹的啦啦队,女孩们把球场一边哗啦啦占了一大半,比赛还没开始,马丽娜跟几个连队骨干就议论开了,“总站这场比赛还不一定赢,政治部宣传处处长是个蓝球迷,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处里几个干事一个个都是灌蓝高手,听说刚战败司令部,就给总站下了挑战书。”
这边徐轶群说,“这可不一定,再厉害也都是些老家伙了,投球率高有什么用,四个小节打下来早散架了。”
一长途台排长说道:“不是还有一个叫贺桤的吗,我们当战士的时候看他在警卫连打过球,那个猛可不是一般人能挡的。”
李雅看了一眼夏菲儿:“有什么用,柳股长顶两个贺桤。”
夏菲儿回道:“尽胡说。”
“不服气呀,等着看好了。”李雅朝一个方向张望了一下,站起身来问夏菲儿,“要水吗?”
“哪儿有水呀?”
“自然找得到。”
炊事班拉着几箱为球员准备的矿泉正往评委台走,李雅及时赶过去拦住了。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夏菲儿,夏菲儿扭过头去,顺着拍夏菲儿的女兵指的方向望去,柳瑞在不远处正朝她招手。
柳瑞跟走近自己的夏菲儿招呼:“看球呢?”
“嗯。”夏菲儿想起什么,“您放心,虽然也是大厅广众之下,但这回是参加有组织的集体活动。”
“果然还记着仇呢。”柳瑞笑起来,“知道你小心眼,所以特地给你道个歉。”
夏菲儿听了,好不诧异,难道李雅说的真的,霸道的连长不会是学会道歉后,就道歉成瘾了吧?
“记住,以后晚上不要再单独外出,纪律是方面,安全也很重要,你现在已不是小孩子了。”
夏菲儿顿悟,原来道歉是假,说教才是真。
“还有……”柳瑞停顿了一下,“不要再跟那个叫唐晓辉的来往了。”
“为什么?”夏菲儿不解。
柳瑞盯着支在自己的食指上转动的篮球,“不为什么,记住就行了。”
“跟以前的战友说说话都不行吗?”
“不行。”
“就因为对方是男兵,我是女兵吗?”
“对。”
“连长,你脑子太复杂了。”
“夏菲儿,是你的脑子太简单了!记住,不许那个家伙再来往,否则,发现一次,处理一次,由站里直接发通报到连里,不想给连队抹黑的话,就表现得乖一点。”
“你……”夏菲儿被柳瑞毫无厘头的霸道气坏了,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见夏菲儿脸都气白,柳瑞反而乐了,“原来咬牙切齿是这个样子,以前没见还见不知道呢。”
夏菲儿怒视着柳瑞,却也只能用表情无声抗议。
柳瑞朝夏菲儿身后的球场扬了扬下巴,“看球去吧。”
球员们已全部入场,大家拿着篮球在做一些赛前热身。穿红色球服的是政治部的球员,穿白色球服的是总站的球员。捧着篮球的柳瑞从话务队啦啦队前跑过去,经过夏菲儿她们身边的时候,回身给了姑娘们一个帅气的美式军礼。惹得一帮女孩们齐声尖叫起来,“哇,太帅了!”而李雅的眼神,早已迷乱。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贺桤轻轻一跃就把抛在空中的篮球操在了手中,然后迅速传给已跑在前面的队友,在对方挡球的过程中,他已冲向蓝板,队友把球传给他,贺桤接球,转身,投球,篮球漂亮沿着蓝框打了个圈顺利从蓝网中落下。“三分球!贺桤好样的!”政治部的啦啦队暴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喊。一个三分球鼓舞了政治部所有球员的气势,大家越战越勇,第一节还没结束,总站就落后了十八分,总站上场的队员全是些未婚小伙,力气有的是,却不会使,看着对方一次次进球,有些乱了方阵,打得又急又燥,球刚到自己手里就想着投球,结果屡投屡不进,这急坏了场外的王学强,忙喊了暂停,招集自己的队员改变战法。他把两名年轻的参谋换上自己和王奇松,他要先稳住大家的阵脚,把总站的势气打出来,对方的优势在投篮准,自己这方的体力占优势,大家势力相均,不能就这么让对方轻易把自己拿下。王学强派柳瑞看住贺桤,自己负责后位,其他三个人负责突围,这样一安排,局势果然有了明显的改变,柳瑞经常跟贺桤打篮球,贺桤那些套路,他是最熟悉不过的,贺桤基本被柳瑞挡在了篮板外,政治部明显感到失去了一个主力。两组分数慢慢地接近平衡,这回轮到政治部的人着急了,他们也改变了战法,暂时把贺桤换下,调上一个柳瑞不熟悉打法的干事,两组人的分数再次拉开。
赛况相当激励,两组啦啦队也没闲着。女兵们把嗓门都几乎喊破,手板心也拍得生疼,夏菲儿更是忙坏了,柳瑞捧着球时,她希望能他顺利到达目的地,轮到贺桤投篮时,她又希望那个球稳稳当当地落入篮框里,两边她都加油,两边的分数都牵动着她的神经。
李雅问夏菲儿,“夏菲儿,你希望哪队赢呀?”
夏菲儿毫不犹豫,“当然是总站。”
李雅阴阳怪气,“真是奇怪了,贺桤可是政治部的呢。”
夏菲儿知道李雅又在捉弄她,“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政治部的人。”
李雅继续着,“现在不是,也许某一天就会成政治部的家属啊。”
“你要想,让给你好了。”夏菲儿不理李雅,接着看比赛。
“我才不要呢。”李雅望着球场上那个来回跑动的身影眉开眼笑,“喂,提前透露个消息给你,过几天我可能会去机关。”
夏菲儿有些惊讶,“机关?”
“嘘!”李雅忙用手式示意夏菲儿,“还不一定的事呢,你别那么大声。”
夏菲儿压低嗓门问道:“话务连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机关呢?”
李雅道:“机关轻松啊。”
夏菲儿道:“那你以前还说当排长威风呢。”
李雅道:“实习嘛,多换几个地方总有好处。”
人群中一阵欢呼,政治部又有人进了一个三分球。
马丽娜对着李雅喊:“快领着大家喊加油啊,咱们要灭灭政治部的威风!”
“有时间再给你解释。”李雅马上站起来开始指挥啦啦队。“总站的!”
众女兵,“加油!”
李雅,“加油!”
众女兵,“总站的!”
比赛最后,还是政治部赢得胜利。周大山喜笑颜开地握着王学强的手,“承让,承让。”王学强拍着周大山的光膀子,也是笑呵呵的,“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把友谊放在了第一位。”贺桤给了柳瑞一拳,“怎么样,服了吧?”柳瑞回了贺桤一球,“没听我们头儿说吗,友谊第一。”“这小子!”王学强一巴掌拍在了柳瑞的屁股上。柳瑞跳得老高。“还不好意思呢。”“呵呵!”两个队的队员一同跟着乐起来。
两个球队在分手的时候,周大山对王学强来了一句,“马上就要上战场了,战场上可没有友谊噢。”王学强回道:“首长请放心,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就等着听捷报吧。”
回机关的路上,王学强对柳瑞交待,“下个月那个演习任务你好好准备准备,让马利娜在连里作个动员,挑几个业务尖子出来,电话保障班可不能出什么篓子。”
柳瑞答道,“首长放心,话务连挑出来的几个业务尖子我都了解过了,应该没问题。”
王学强点了点头,又接着交待,“还有,星期一,话务连有个叫李雅的实习生会到司令部报到,你们训练股不是要人吗,正好。”
柳瑞有些不满,“主任,我们要的是能人而不是闲人。”
王学强道:“听清了,她是‘新人’而不是‘闲人’,‘能人’的前身都叫‘新人’。”
“知道了。”
柳瑞叹了口气,但愿这个李雅真能从“新人”变成“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