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们拿着行李,在几名带着士官或上等兵军衔的女兵带领下,急急地往爬满绿色植物的大楼走去。在大楼第四层的一间贴着“新兵六班”字样房子前,一名一级士官领着夏菲儿和李雅以及其他六个新兵停了下来。
屋内的摆设一目了然,四张双层铺分成两排紧靠着两边的墙,中间是一扇窗洁镜明的大木架窗。每张床的床角整齐地码放着两个马扎,马扎的旁边是两个天蓝色的塑料盆,所有盆里的洗漱用具都齐涮涮地朝着一个方向摆放着,紧靠着左边双层铺的是一张放着被褥的单人床,上面白白的床单展得跟一张打印纸般,床头的背子犹如一块巨形的绿色豆腐块。紧靠右边双层铺的是一张两抽屉的书桌,一把木椅,一尘不染的桌上,整齐地排着九个同样大小深绿色茶杯。除此之外,房间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一级士官运开始自我介绍:“我姓余,叫余晓玲,以后就是你们班的带兵班长,这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将由我跟你们一起度过。”余晓玲比十个女孩大不了多少,有着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小。李雅脸朝着前方,身体往夏菲儿这边靠了防靠,没动嘴皮子,声音却从她嘴里传了出来,“怎么分个小孩来带我们呀?”声音并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很清楚。余晓玲径直走到了李雅跟前,大家齐刷刷地望着两个人,除了夏菲儿,每个人都期待着一场好戏上演。余晓玲看着李雅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如果有问题,请你大点声说。”“是!”李雅无师自通,一声“是”回答得既响亮又正规。余晓玲转过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到了这儿,你们就是一个兵了,最新的兵,不管你们在家是公主还是太上皇,到了我这儿,你们就得听我的!这三个月我会教你们怎么由一个老百姓转变成一名真正的军人,如果有谁经不起这三个月的考验,那么,对不起,就请哪儿来回哪儿去。现在你们跟我记住了,新兵就是新兵,在这儿谁都比你们大,下次我要再发现在我说话的时候,有人交头接耳,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你们都记住没有?”
八个女孩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个个都乖乖地点头答应说记住了。
“现在你们先把行李放下,我领你们去饭堂吃饭,到饭堂后不许喧哗吵闹,吃多少打多少,不许浪费粮食,见到老兵都得叫班长都要问好,这是最起码的礼节礼貌,你们记住没有?”
大家又一次乖乖点头。
余晓玲让八个女孩子在门外站成一列纵队,领着大家跑步下楼,迎面正好遇上总站工作间下夜班的老兵,有几个灵敏的新兵忙侧身让道,嘴里还不忘加上一句“班长好!”。
“搞什么嘛,整得跟奴才……”
“李雅!”夏菲儿轻声叫住了李雅。
饭堂里摆放着十几张圆桌,别班的新兵已围着圆桌坐好,一张圆桌就是一个班。六班新兵的位置离饭堂门口最近,正对着紧靠门的洗碗池。
夏菲儿盯着洗碗池出了神,这洗碗池比她们学校的干净多了,白白地瓷砖一块块都透着洁净的光亮。军营就是跟地方不一样!夏菲儿心中暗叹。
李雅看出了夏菲儿的心思:“别看它们干净,到时都是我们辛苦的见证。”
夏菲儿一时没听明白李雅说的话。
“你以为咱们是来享福的?我爸在家早就给我打防疫针了,新兵的主要任务不是训练而是干活,谁干得活多,谁就是好兵。”
“别说话了!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余晓玲的声音像一道口令,短促而严厉,夏菲儿吓得忙低下了头。
有人朝六班这边喊:“六班的打面条了!”
打饭的窗口前有一张大大的案板,案板上放着两个大面盆,炊事班的两个老兵站在两个面盆前给排队过来的新兵们分面条。黄黄的鸡蛋,红红的西红柿,绿绿的青菜把面条衬托得很好看,夏菲儿呆呆地接过面条,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点食欲。
一个叫张雨的新兵端了一碗面条,放到了余晓玲面前:“班长,你也吃点吧,我这碗鸡蛋特别多。”
“回到坐位上,自己吃自己的。”余晓玲并没有给她面子。
张雨尴尬地端着面条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几个新兵相互对视了一下,有些幸灾乐祸。
除了夏菲儿,大家似乎吃得都很香。不一会儿,六班的新兵已有好几人吃完面条,洗了碗筷回到自己坐位。余晓玲起身走到门口,准备整队。夏菲儿下了下狠心,闭着眼睛挟起面条开始往自己嘴里塞。坐在夏菲儿旁边的李雅突然起身,端起夏菲儿的那碗面,连同自己那碗,走到泔渍桶前,毫不犹豫地倒了进去。李雅的举动惊得几个同桌的女孩目瞪口呆。
李雅大大咧咧地回桌前,谁也不看,“怎么啦,吃不下,等着撑死啊?”
夏菲儿一脸惊恐地到处找余晓玲的身影,到部队的第一天就惹下麻烦,到时候真要被退回去就糟了。
果然,一名炊事班的老兵走到余晓玲跟前,悄悄说了句什么,余晓玲一下子变了脸色,三步并着两步走到了饭桌前:“说,谁把面条倒到泔渍桶里啦?”
几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说呀!问你们话呢!”
张雨抬起头望望余晓玲,勇敢地站了起来,指着夏菲儿和李雅:“报告班长,是她们两个。”
余晓玲看了看夏菲儿,然后又看了看李雅,暴喝道:“知道叫什么叫爱惜粮食吗,什么叫勤俭节约吗,在学校没学好的,今天我来教教你们!”
夏菲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对不起,班长,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眼睛是干什么用的?看看泔渍桶上写着什么!”
夏菲儿抬头向泔渍桶望去,泔渍桶上‘爱惜粮食’四个红色大字慢慢地由清晰开始变得模糊……
这时李雅也站了起来,尽管也有些胆怯,但她觉得最首要还是不能让新战友把自己看扁了:“我可以回答你什么叫爱惜粮食,什么叫勤俭节约,但是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余晓玲瞪着李雅:“你想问什么?”
“泔渍桶上‘爱惜粮食’四个字是针对所有人写的,还是只针对我们新兵呢?”
“那还有问吗,当然是所有人。”
“可是在我倒之前,那个泔渍桶已经快满了,也就是说,在我倒之前就有很多人往里面倒过,新兵要爱惜粮食,老兵就不用了吗?”
李雅的话让余晓玲恼怒到了极点:“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新兵呀,你知道跟人家比倒粮食,怎么就不跟人家比比肩上的杠杠?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家比兵龄?刚来第一天就没数了,是不是想让你父母明天就来领人啦?”
李雅望了望余晓玲的军衔,没再说话。
余晓玲总算觉得找回了点面子,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