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不停地从小宝胳膊上流下,滴答声在静夜中听起来非常刺耳。玉柔握着匕首,看着小宝苍白失血的脸,她的全身剧烈抖动,杀还是不杀?忽然青青的面容从她眼前闪过。
她的眼里渐渐充满泪水,忽然当的一声甩下匕首转身就走,冲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冷冷道:“为了姐姐的幸福,也为了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抵一命,我不杀你!但是你要记住你欠我的!今晚的事以及我是莺莺都不能告诉我姐姐,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的身影闪没在幽暗的院子里,小宝直到这时才松口气——刚刚他也是在赌,赌玉柔不忍心杀他,虽然赌赢了,他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欠玉柔的,该怎么还呢?
门外有人轻轻长叹,小宝吓了一大跳,沉声喝道:“谁!”
火红的烈日晒得小宝脑袋发晕,热汗一身又一身的出,衣服全都粘在身上,额头上的伤差不多好了,可是又添了胳膊上的新伤——这只胳膊暂时废了,一根布带穿过袖管,暗地里把伤胳膊吊在肩膀上,以免被人发现,到时又生额外枝节。小宝只好用一只手拉着大白马的缰绳。
身边骑着匹黄骠马的佟图赖一副宿酒未醒的模样,仿佛神游天外,其实心里一直在嘀咕,怎么好好的宝哥就从床上摔下来,把胳膊伤得这么严重?不过两位嫂子模样真俊,尤其相貌还有几分相似,宝哥的福气真是好得没话说……差点口水三尺长……
小宝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咳嗽一声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你错啦,青青才是老子未过门媳妇,玉柔是她……”刚想说出妹妹二字,忽然想到昨晚玉柔的警告,话到嘴边又改成了“老子的义妹,”接着胡扯道:“老子的义妹也是你的义妹,你可不能胡乱动心思。”
佟图赖郑重点头,“那是,宝哥的义妹也是我的义妹,说不定将来还是我嫂子,我当然不会动心思,宝哥你放一百个心。”说着嘴角撇开,忍不住要笑。
小宝瞪他一眼,想骂又实在懒得开口,晕乎乎拉着马缰绳朝紫禁城驰去。这一路都没什么遮阳的大树——为了防止皇帝重臣被刺,京城主干道两旁严禁种植大树。此时太阳火辣辣的,青石板地上,可以看见蒸腾的热气升起。
到西华门还有段路,小宝脑子里又琢磨开了。玉柔早上起来跟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只有泛红的眼眶看出她昨晚哭了很久。青青拉着她问了半晌她只说眼睛不舒服。待到小宝出来时,她明面上看起来依旧温存关心,但是态度明显冷峻许多。小宝可以感觉到她温柔外表下的凛冽寒气。
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还不死心准备再次行刺?小宝思忖着,又摇摇头撇开这个想法。可能只是依恋亲姐姐,再说自从她到自己身边后,家里上下都很尊敬她,连小翠都把她当成青青的亲妹妹般,几乎当半个主子看待。大概颠沛流离的生活过久了,她喜欢待在姐姐身边享受亲情温暖。可是这样一来,就等于在自己脖子上架了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刀就会砍下来。小宝心底长长叹口气,又想到昨晚书生的话。
原来书生早就发现了玉柔的异常,心里早就警惕她了,昨晚一直在外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据他说当时本想冲进去,可是发现玉柔一直在犹豫,再联想到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书生断定她下不了手,这才一直留在外面监视。玉柔前脚走,后脚他就出现。
小宝想到书生,心里顿时暖洋洋的,到底是最贴心的兄弟埃哼!女人都靠不住,还是兄弟最贴心!说不定哪天玉柔事发,就连青青都会帮着她杀自己呢,只有书生肯定不会。
不过书生的话很有道理,“玉柔外表柔弱,性子其实非常刚强;跟青青正好相反,又受了那么多苦,她到底能为姐姐咽下这口气么?小宝哥,这女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不知道她哪天忽然爆发,还是想办法打发了吧。”
打发?小宝愁眉苦脸,他也想打发啊,可是到底怎么才能打发呢?碍着青青,什么都不好明着来。他自认为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果恩怨缠夹在一起,换成他自己是玉柔,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正胡思乱想,佟图赖吁的拉住马:“到地方啦,四弟我可没紫禁城骑马的荣耀,宝哥下值再见,嘿嘿,这马就送我了,改天我备份礼给两位嫂子,谁都不吃亏啊!”不待小宝同意,他就嘻嘻笑着拍马走开。
小宝倒不在意送他一匹马。看看西华门广场近在眼前,他收拾好心情,准备进宫见顺治,今天还有大事要办。
后晌时分,便装打扮的主仆三人又悄悄溜出了紫禁城。这回不显山不露水,再说天气太热,大太阳底下几乎没几个行人。连日来多铎为了支应前线大军战事粮草事宜,忙得早把顺治撇到九霄云外,连他手底下监视顺治的“御前侍卫”都松懈很多。三人轻轻松松混出紫禁城。
没多久,三人到了兵部大院正门口,隔着老远站在树荫底下打量兵部大门。前方战事正紧,兵部正门口停满了轿子,来往回事的,禀报军情的,人流穿梭不绝。
顺治眯着眼睛看了会,小声问小宝道:“昨天书生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前方战事如何?到底姜壤那家伙现在打到哪里了?”
小宝昨天已经听书生讲过,小声回道:“姜壤很厉害,听说汾州守军已经顶不住了,每隔两个时辰就有一封求援急报递出来,可是多尔衮大军没那么快赶到。现在山西全境几乎都已经被姜壤拿下,只要多尔衮再晚一天赶到,汾州肯定已经落到姜壤手里,那时多尔衮的脸色想必非常好看。”
顺治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笑道:“姜壤倒是挺会打仗的,是个人才。要是能把多尔衮打败,最好杀了他,朕一定会想办法赦了他的罪。再说了,他毕竟不是反朕,是清君侧,反多尔衮的擅权么!”
“那是,希望他能把多尔衮拖在前线,时间越久越好。对了主子,我们还要进去么?”小宝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皱起了眉头。
顺治摇头道:“不用了,不要搞得多铎又像昨天一样紧张。那个谢启光倒很不错,竟然对多铎说朕是为了你的调动文书才到兵部去的,就这么把多铎糊弄了过去。现在人多,咱们就不进去了。晚点你去找谢启光试探一下,如果可行的话,马上带他来见朕。”
“哼,就算他不忠心,老子也有办法说到他忠心皇上您!”小宝拍着胸脯应承下来。
君臣二人嘀咕一阵,又朝其余五部走去。除了户部,吏部、礼部、刑部和工部都很冷清。户部因为要支应大军粮草,筹措军饷,一应人等忙得团团转。没人注意到三位闲人悄悄溜进户部大院里——毕竟小宝在这里没熟人,不会被黄鼠狼这种人盯到。
户部已经接到多铎的死命令,必须在三天之内把大军所需粮草送到前线,起码能够支用半月,后续的粮草也必须筹集好,向前线调集靠拢,以备随时可以送上去。几位堂官为此愁眉不展——只筹集到一部分,已经召当地民夫和军士押送,兼程赶往前线;可剩下的大部分还没着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