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马上进来禀报:“皇上,何洛会进了大内,正守在养心殿摄政王的身边。”
君臣三人对望一眼,眼神都是惊疑不定。
日色渐渐西斜,多尔衮这才苏醒过来,连日宿醉,他的头疼得像裂开一样,看到的东西全都是模模糊糊的。他撩开帐子刚想喊人,忽然雷击一般呆住了,眼泪立刻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朝那道亲切的人影伸出两手:“三弟,我的好三弟,你到底不放心二哥我,还留在人间没走么?三弟……”胸口火热滚烫,视线一片朦胧,但是那道亲切的身影是不会看错的,胸口滚烫火热,声音哽咽地堵住了。
幽暗的光线下,炕上坐的人影如同水光般闪烁不定,仿佛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烟雾,蟒袍王服,正是多铎。
多铎如同泥塑木雕般坐在炕上,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之中,阴郁的声音仿佛从喉咙底下传出,只听他冷冷道:“二哥,你好没用!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还有昔日名震天下的英雄多尔衮半分影子么?一个女人几个小人就把你摆布成这副模样,可笑你掉进人家的陷阱都还不知道!”
多尔衮只觉得头疼欲裂,摸着前额申辩道:“不要怪你二哥没用,二哥老了,连你都离开了。英雄?英雄最后也不过是黄土垅中埋枯骨,三弟,二哥好记挂你!”
多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记挂?不用了。你现在这副模样不配做我二哥!你根本不是我二哥多尔衮,那个多尔衮胸怀天下,雄姿英发,可你不过是个没用的醉鬼!”
多尔衮被多铎犀利的言辞激得辗转不安,想坐起身看个清楚,但是全身骨头如同散了架般,怎么都爬不起身。他低吟着道:“三弟,不要骂我,我累了……”
多铎的身体纹丝不动,但是言辞更激烈了:“想当初我们兄弟俩转战南北,打下大片河山,前朝人听到我们兄弟俩的名字就吓得发抖。不是我俩,福临能当皇帝?尤其二哥你,文韬武略当世数一数二,可是如今看看你像什么?胆小如鼠成天浸在酒里的醉鬼!一个女人把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你认了;一个从小不敢正眼看你的后辈侄子,欺负到你头上你都不知道——这就是现在的你!”
“没有,大玉儿不会背叛我,她为了你伤心得病;福临那孩子从小我看着长大,他其实也是个性情中人。三弟,饶了你二哥吧,我已经老了,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想跟大玉儿了却心愿,回到塞外草原上安渡晚年。福临要亲政就亲政吧,他会放过我的。”多尔衮无力地替自己辩解着,脑子里就像塞满糨糊,什么都搅不明白,很想再来一杯酒喝喝。
“二哥,你太痴心!大玉儿早已不是当初的玉儿姐姐,她早就变心了,我明白告诉你,她根本没病,她故意躲着不见你!”多铎冷笑着,声音如同暗夜里的猫头鹰,透着十分的诡异。
他的话就像一根利箭般直刺多尔衮心脏,他低吟着大叫起来:“不会!不可能!大玉儿是我的女人,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变过,她绝对不会对我变心!”
“二哥,振作起来!要记住我们当初的话,只有把权势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你才会想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如果你现在放弃,我告诉你你的下场会比我还惨。你会身败名裂,死无全尸!不要以为福临会拱手把额娘送给你,就算你是真心爱大玉儿,可在他看来,你只是故意羞辱他!他是你侄儿没错,可他同时还是皇帝,皇帝丢不起这个脸,皇家也没有亲情和爱情!”
天色越来越暗,多铎的人影越来越黑,他的整个身形都淹没在黑暗里。多尔衮心头似明似暗,他不禁问道:“你到底是谁?是多铎么?”
“二哥,你连我都怀疑!”多铎的声音透着深重的悲哀,“我不愿你中了人家的计,千方百计从阴间逃出来见你最后一面,二哥!你太让我失望。如果这样,我走了罢,看你日后在地下怎么见我!”多铎的身影奇异地开始晃动,就像黑暗的深渊水一样。
“不!三弟,再等等,陪陪你二哥!”多尔衮老泪纵横,极力朝对面炕上伸出手哭道:“多铎,我的好三弟,二哥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不舍得你啊!我们亲兄弟三个,大哥不过是个糊涂人,只有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二哥从小到大什么话都跟你说,可你竟然不见二哥最后一面就去了!”
没有见到多铎最后一面,这是多尔衮心中最大的伤痛,此时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唉……”对面的多铎长叹一声,身影不再晃动了,“好,我就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再多呆一会。但是二哥,你要听我的!”
“听……都听你的……”多尔衮哭得像孩子一般。
“振作起来!不要让人家活活把你摆布了!你听着,魏小宝那所谓我最后的遗言都是谎话!我根本没有那样说!他是照福临的意思故意打击你,消磨你的斗志!还有大玉儿,唉,你既然喜欢她我也不多说了,可是你只有大权在握才能逼她就范。她不是对你无情,只是她更爱她的皇帝儿子。如果你真想一遂心愿,好,你记着,必须登上那最后一步!千万不能小看福临,他在你离京时做了许多动作,可笑你还蒙在鼓里。”
多尔衮渐渐怒火上升:“什么!魏小宝那狗东西竟敢篡改你的遗言,看本王不把他五马分尸!还有福临,我本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眼竟然不校好!那咱们就走着瞧!”
多铎阴暗的脸上仿佛有了笑意,“这才是我的好二哥!二哥,我去了,在泉下我也会含笑看着你……”
“不,等等多铎……”多尔衮急了,极力想爬下床,可是身子沉重得怎么爬不动。好不容易撩开帐子上半身探出帐外,对面的多铎已经不见了。
他大喊一声:“多铎!”一头栽下了床,脑袋碰在坚硬的金砖地上,当场撞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尔衮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床上纱帐里。天早就黑透了,隔着半透明的纱帐,对面炕桌上一灯如豆,在帐子上映出微黄的一圈光晕。炕沿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多铎的半点影子!
多尔衮心头似明似暗,躺着不动仔细回忆着,刚刚跟多铎的对话一一记了起来。心头渐渐清明,身子直到这时才有了力气,噌的坐起,就见床沿旁趴着一人。
多尔衮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满面喜色大喊道:“多铎!我的好三弟!原来你还没走!”
那人抬起头,嘴边还挂着一溜口水,眯缝着眼睛仿佛瞌睡才醒的模样,哪里是多铎,却是何洛会。
只见他一脸纳闷地问道:“王爷您说什么呢?您刚才一直在睡觉,臣一直陪着你,没有任何人来过啊?”接着他仿佛意识到什么,一个激灵立刻全醒了,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神色都激动起来:“豫亲王爷难道刚才来给王爷托梦?太好了,他都对王爷说什么了?”
多尔衮一阵迷惘,难道刚才那么逼真的情景不过只是做了个梦?只是多铎来托梦?不管怎样,三弟多铎绝对不会骗自己!魏小宝篡改多铎的遗言,福临授意,大玉儿也根本没病,渐渐一切他都记起了,他冷笑道:“何洛会,豫亲王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王的左膀右臂。 本王将视你为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