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声大喝,魏忠贤带着大群太监慢慢踱进坤宁宫门。阴冷的眼光一扫,执棍行刑的太监们全都吓得直哆嗦,放下手里的棍子低头退到旁边,心里忐忑到极点。
张嫣在里面端坐不动,冷冷问道:“九千岁来本宫的坤宁宫有何贵干?”
魏忠贤见小刘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心底大怒,面上却不形于色,阴冷地尖声笑道:“呵呵,皇后今天这事做的不妥当啊!咱家看你年轻,好心提点你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打狗却须看主人。即便小刘做的差了,自有咱家这个主子来教训他,哪里有劳皇后呢?”
“本宫是大明皇后,执掌后宫,对所有太监宫女有生杀大权。要论正经主子该是本宫!哪里轮得到你到本宫的坤宁宫来指手画脚!”张嫣立刻反唇相讥。
魏忠贤咦了一声,诧异地道:“这么说来咱家也归你管?”他啧啧两声:“娘娘没搞清准状况啊!连皇上见了本宫都要尊称一句奶公,算起来皇后也是咱家的晚辈……”
“呸!没君臣人伦的混帐东西!”张嫣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被魏忠贤不阴不阳的几句话激得霍然站起,出口便骂,气得双颊通红。
“啧啧,咱家没人伦?皇后你便有人伦了?里通清国、出卖大明,啧啧,你是好人好皇后!咱家不耐烦跟你这个叛徒多说,让皇上来评评这个理!”魏忠贤阴冷的一甩袖子,把一顶天大的可怕帽子甩给张嫣,扭头就走。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谁出卖大明?谁是叛徒了?”张嫣大急,脱口而出;说完顿时知道不妥,面色渐渐转白——她到底中了魏忠贤的计。
果然魏忠贤不走了,回头指着在张嫣身边瑟瑟发抖的巧兰道:“她就是你里通清国的证据!哼,皇后敢让我带走审讯么?谅你也不敢!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嫣语塞,如果她不让魏忠贤带走巧兰审讯便等同默认他的指控,如果让魏忠贤带走巧兰,在严刑审讯之下巧兰还有性命么?屈打成招也是等闲,最可怕的是巧兰必定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这是张嫣绝对不想看到的。
魏忠贤得意地冷笑着,心底大为痛快。不管怎样,这个回合他赢定了。
就在这时,巧兰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张嫣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面色坚毅地叫道:“皇后娘娘,您没有里通清国,更没有背叛大明!是九千岁故意陷害您!皇天可鉴,他必定不会有好下场!”她转头盯着魏忠贤,眼里的恨意不禁让魏忠贤心里一凛。只听她高叫道:“魏忠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急站而起,一头对准大殿里的柱子猛撞过去。
张嫣吓得心胆俱裂,惨呼道;“巧兰不要!”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脆响,巧兰已是碰柱而亡,鲜血脑浆四溅,她的身体倒翻出去,如同布娃娃般脆弱地折倒在地,额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让所有人惊得呆若木鸡,转眼间金砖地上一大滩鲜血汩汩弥漫开来,浓重的血腥味蒸腾而起。
张嫣跌进皇后宝座,瞪着巧兰的尸身连话都说不出了。就在这时,朱由校匆匆进来,看到这惨烈的一幕顿时呆在门槛边,半晌才喃喃问道:“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巧兰竟然死了?”
张嫣见丈夫进来,忽然找到了主心骨,冲上前拉住朱由校泪泗滂沱,伸出手指哆嗦着直指魏忠贤:“是他!他逼死了巧兰!他逼死了我的巧兰啊!”她放声大哭,肝肠寸断地倒进朱由校怀里。
朱由校伸手揽住张嫣,看向魏忠贤的眼神渐渐带着疑惑。
魏忠贤暗暗跺脚,这个巧兰,死得真是时候!不得不打起精神向朱由校解说。刚刚说了几句,便被张嫣激烈的大哭大嚷声打断。朱由校不悦地喝道:“你先出去!待朕安抚好皇后再说!”
魏忠贤悻悻地退出,咬牙暗想,咱家到底有证据,难道还怕她一个丫头片子?走着瞧!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小宝此时正冷冷看着鸣玉。他的眼神第一次带着不信任,任凭鸣玉花言巧语,他都冷冷而对。
鸣玉流下泪来,哽咽道:“小宝哥,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哼!你没说怎么知道老子不会相信?理由!全都是理由!算了,老子不管你了!大明不是人呆的地方,老子回大清还不行么?建宁的孩子就要出生,老子想看头生儿子,没空陪你在这里虚耗时间。你愿意呆在这里你自己呆着!老子今晚就收拾东西走人!”小宝的脸铁青,心底也是冰凉冰凉。想自己对鸣玉一往情深,言必听计必从,从来都是掏心窝子对她,可是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每个人都在提着头过每一天,包括跟来的白小鱼等几位兄弟。这时候鸣玉还在说谎话骗人,他实在心灰意冷,已是打定主意要离开南明返回大清。
小宝说完转身即走。鸣玉急忙冲上来拉住他,眼泪渐渐不流了,面容现出以往常见的果毅神色。只听她大声问道:“小宝哥,你当真要知道?”
“废话!老子还得听听你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老子?”小宝话虽说的难听,可到底站住脚步,耳朵不知不觉竖了起来。
“好,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先坐下来,这个故事很长。”鸣玉陷入回忆之中,双眼渐渐迷惘起来。
很久以前,鸣玉本是大明符祥县一户平常人家女儿。父亲多年饱读诗书,却始终考秀才落第,祖业耗尽,生计艰难,看看年纪一大把,无奈之下只好招几名平庸的乡间子弟课读为生,自己绝了出仕之念。村居无聊,唯一的乐趣便是教授自己两个女儿读书。
鸣玉和妹妹宝珠从小丧母,姐妹俩感情深厚。鸣玉自幼聪颖过人,五岁读诗经即琅琅上口,文章过目成诵。父亲大为惊讶,时常说,可惜是个女儿,若是个男子,定当中举出仕光耀门楣。 宝珠比鸣玉小两岁,从小不擅言谈、内秀于心;鸣玉父亲常说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虽然长得丰资艳质,跟鸣玉一样聪颖过人,但因为少言寡语又不轻易出门的关系,光芒便被姐姐盖过了。父亲但凡有事都跟鸣玉商量,将鸣玉看待得很是不凡。
眼见女儿鸣玉长到十二岁,越来越眉清目秀光彩照人,才名远近皆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他却犯了愁。附近都是庄户人家,就算牛马成群,最多不过是做个富家媳妇,那不是委屈了鸣玉?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为鸣玉选户读书人家的俊秀好儿郎。
可是家境太过贫困,真正的仕宦人家不会娶乡村私塾先生的女儿,而附近那些村庄富农人家见这位穷酸张先生嫌弃自己儿子不会读书太过粗蠢,三番几次求亲都吃了闭门羹,一来二去心里也有了气,讥笑他道,养个女秀才当宝贝,大家擦亮眼睛看着,最后他女儿肯定没人要,还不是胡乱配个庄户人家儿子算数。
光阴易过,眨眼鸣玉已经长到十四岁。这个年龄的女儿家一般早就定了亲事,只等择日过门,可是鸣玉的亲事依然没有任何着落。父亲有些急了。鸣玉却很有主见,反过来笑着劝父亲说自己本来志不在嫁人,情愿终生侍奉父亲。其实她读了许多书,自觉才识不输给男子,心里隐隐不甘,总想着女扮男装出去闯荡一番,做出一番大事业,给人看看女儿家照样巾帼不让须眉。只是父亲年纪大了,只有一个幼妹,家里又没有男子支撑门户。这个念头只好深深埋在心里,从来不对别人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