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怔怔爬起身,朝自己身上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烂的短衫布衣沾满尘土灰泥,扯开许多小口子,隐隐露出底下银亮的宝衣。这下好了,乞丐都不用装了,此刻他看上去就是乞丐模样,只差一根打狗棒和一只破瓷碗。
仿佛老天跟他玩笑,街边馒头铺里的老掌柜看他可怜,伸手取过只豁边瓷碗,装了碗清水,又拿了两只刚出笼的热馒头,走到他身边,慈祥地道:“年轻人初来长安是吧?看你站在街中间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估计是饿了。 别客气,喝水吃馒头吧,碗你留着,如果有人给你铜板就装好。总要有个讨饭家伙嘛!”不由分说,将破碗和馒头往他手里一塞,背着手摇着头慢慢走进铺子,似乎对自己的善举颇为自得。
小宝讷讷地说了声谢谢,看着手里的刚出笼热馒头,倒真的饥火上升,三下五除二吃下肚子,一口气又把水喝了。待要扔掉破碗,忽然觉得也许真该留着……他捧着碗走开,恨不得仰天大喊,想不到我魏小宝竟然沦落至此!
肚子解决了,可是盘缠问题还没解决。天色渐黑,小宝蹲在条偏僻巷子里,看着身后的高墙,琢磨着是不是当回小偷?只是身子骨很差,实在没多大把握,万一被人拿住往大牢里一扔,这辈子便别想回大清见建宁青青和鸣玉。
在墙根蹲了一夜,天亮之后,小宝肚子又饿了,有气无力抱着那只破碗顺着街巷慢慢走,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机会能找到盘缠。越走越饥火上升,忽然听见前面有筛锣声,许多年轻人在往那里跑,边跑边喊:“公主府里招家丁,一月三两银子呢!”
小宝眼睛一亮,机会来了!他赶紧扔了破碗,把身上的破衣烂衫尽量拉平整,又把头上的破头巾重新盘整齐,跟着众年轻人往那边跑。
好大好气派的大门。五间开楹,门前两侧各蹲着只千百斤的大石狮子。汉白玉台阶直通大门里面,照壁后都是繁茂的花花草草,隐约露出雕栏画栋、锦绣楼台。规模竟然比得上魏忠贤的府第。
门楣上一块大金匾,小宝使劲认了又认,依稀认出是什么公主府,只是前两字实在不识。不过不要紧,小宝心想,只要被招了家丁,吃住有着落,霜寒叶那死丫头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藏身公主府,养好身子再顺点银子,到时便拍拍屁股走人。以后打死都不提这件事,哼,又有谁会知道我魏小宝曾经走投无路当过家丁?
门前已经聚满年轻人,台阶下摆着张大桌子,一位老管家模样的人坐在桌后,半晌他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傲慢地开腔道:“各位听好了,条件是这样的。一要身家清白有保人,二要相貌俊秀斯文,三要年轻身板好,四要识得字,五……”
还没说完,下面的人就炸开了锅,很多相貌猥琐的不禁连连摇头叹气:“这是招家丁还是选驸马啊?这么高的要求!”
老管家眼珠子一瞪:“别吵!公主是多么尊贵的人,府里的家丁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自己掂量掂量,不合条件的站一边去!别打岔!”
公主家的狗都比常人高一等,何况管家。他的话把所有人震住了,胆小的便不再出声,觉得自己条件不符的也朝后退去。桌子前立刻空了一大片,只剩下几十位觉得自己还算符合条件的。小宝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怎么都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只是保人……他决定看情形再说。
老管家继续傲慢地道:“第五么就是要有特长,会吹拉弹唱,会侍弄花花草草,会养狗遛马,这些都算。好了,现在开始报名,先过了老夫这关,再由公主亲自过目。只选十人,名额有限,各位抓紧时间。”
小宝赶紧排进队伍,立刻有人注意到他,捂着鼻子道:“连乞丐都来应征,也不看看太平公主是什么人,真是活得嫌命长!”
小宝眼珠子一瞪,凶恶地喝道:“谁是乞丐?老子不过是刚到山里打猎,不小心撕坏了衣服,听说公主府招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了!少跟老子废话,赶紧排你的队去!”
自古欺软怕硬,恶人自有恶人的好处,果然小宝大发雄威,没人敢说他半个不字。队伍渐渐缩短,有人通过管家面试被带进府给公主过目,有人一语不合便被老管家摇头否决。
小宝终于来到桌子前。
老管家看看他魏小宝浑身上下又脏又破的衣服,眉头直皱,刚想挥手赶他走,只见小宝弯腰神秘地低声道:“我绝对符合条件,我有绝活!”
老管家不由顺着小宝的话问道:“什么绝活?”
只听小宝滔滔不绝掰着手指头说开了:“我会打扫洗衣做饭,我会养马遛狗伺鹰弄鸟,我会针灸火罐按摩,我会写字画画唱歌,我会上房钻地拉磨卸驴,我会爬树掏鸟粘知了,我会打架护主杀强盗,我会……”
老管家听得晕头转向,满眼金星,大喝一声:“停!”
小宝这才洋洋得意地住了嘴,嘿嘿笑道:“你要我绝对不会吃亏!日后所有的好处我都孝敬您老人家。您瞧,哪里找得我这种机灵小伙子?”
“这倒很是,看你确实很机灵。这样吧,你跟他进去,如果公主说收你就是你的造化,不过你可得记住你今天的话。”老管家朝小宝撮撮两根手指头。
大家心照不宣。小宝满口称是,大摇大摆跟人朝公主府里走,边走边得意地想,哼,其实别的都是假的,以后老子的好处都孝敬给那老东西才是真的!
正屋前站了一地的丫头老妈子,大家鸦雀无声,堂里传来娇滴滴的说话声,香风阵阵,熏的小宝当场一个大喷嚏。
旁边的家丁立刻瞪他一眼,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小宝才不把什么公主放在眼里呢!想当初建宁那么难缠,不还是乖乖照样给老子生儿育女?只要躲过这阵,打发了那个死丫头,老子立刻拍拍屁股走人!小宝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里已是打好小算盘。
半晌一位年轻人垂头丧气走出屋子,换成小宝昂首挺胸走进屋子。
首座上果真坐着位漂亮娘们,铺天盖地的水红裙子漫开老长老长的一大幅。小宝抬头一望,自己也傻了。大堆锦绣丛里,只看见那白白的面孔弯弯的眉,公主就像坐在云端上,娇滴滴,香喷喷,人物天仙似的。
小宝被金珠宝光耀得眼睛也花了,其实公主正经长什么模样都说不清,刚想再看仔细些,就听旁边嬷嬷大喝:“那年轻人两只眼睛老实点!看什么看!再看把你扔出去!”
香粉味道让小宝鼻子阵阵发痒。他阿嚏打了个大喷嚏,低头揉着鼻子想,这公主气派好大。一样的公主,怎么建宁就是那么没架子那么可爱呢?不知建宁是否母子平安。他的心里淡淡惆怅起来。
见小宝心不在焉,首座上的公主倒有些诧异起来,娇滴滴地拿宽大的纱袖子掩着小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我叫魏……程小宝,家住锦官城,本来是来长安投亲戚的。没想到亲戚早就搬了家。盘缠用尽,无奈之下,正好府上招家丁,老……小子就来试试,看合不合公主的青眼。”小宝到底是大清忠勇侯,口才早就历练出来,几句话不卑不亢,把公主说的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