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冷冷道:“放我走,我就放过银姑娘。”
太平皱起眉头,朝身旁的狄仁杰看去,带着询问之色,暗示是不是只得牺牲银娘?狄仁杰看懂了她的眼色,微微摇摇头。太平心头暗松。其实她根本舍不得银娘,可是抓住霜寒叶才是头等大事,她不得不如此。既然狄阁老说不用,那是最好。她用胳膊肘捅捅小宝,也投去一个询问眼神。却见小宝转过头来,朝她爽然一笑道:“嘿嘿,公主莫慌,这是我跟那丫头之间的私人恩怨,跟旁人毫无干系。”他满不在乎地冲台上的霜寒叶招招手:“我说丫头,你就算抓了银娘还是无路可逃,这样吧,不如你放了她,我们做笔买卖。”
“魏小宝,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少废话放我走!不然我现在就让她少只耳朵!”霜寒叶声色俱厉,圆瞪双眼大喝。
魏小宝正待反驳,忽然身边的狄仁杰凑近他低声道:“魏侯,在下现在要你做件事。你走上前,在离她六尺远的地方停下来,一定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狄仁杰说完,立刻走开,匆匆走到对面锦帘后。那里有他早就布置好的高手。
魏小宝眼珠子一转,知道狄仁杰肯定有了好计。他一向从善如流,半分也没迟疑,立刻朝霜寒叶那里走去,走得极慢,边走边冲霜寒叶摆出笑脸:“怎么样?考虑一下吧丫头,我可以放你走,不过你得先放了银娘。其实银娘不过是个下人,就算你杀了她你自己也难以逃出这里。不如还是放了她,我们先好好叙叙旧……”
“我呸!谁跟你这小贼叙旧!”看到魏小宝的嬉皮笑脸霜寒叶就忍不住从心底里气得发狂,真恨不得伸出尖尖指甲,让那张脸上布满自己指甲抓出来的血痕。她的脸色通红,身体微微发抖,握着娥眉刺的手开始不那么稳定了。
魏小宝继续朝前慢慢走,边走边胡说八道自己跟霜寒叶的“交情”,其实就是把那些被她追杀得东躲西藏的经历给修改一番,什么见她是个娘们、不愿意跟她动手,不过是放她一马云云;还有好几次在上茅厕的时候霜寒叶不顾脸面地闯进来,自己不愿意在一个姑娘家面前出乖露丑,赶紧提着裤子跑开;还有比如好几次睡得好好的,霜寒叶半夜三更跳进卧房,吓得自己赤身露体抓着被子就跑,连盘缠都因此丢了等等……他的脸色极其诚恳,口才也极好,连比带划说得煞有介事,暗示自己好多次被霜寒叶看到了光身子,边说边朝霜寒叶越走越近。
金之俊和太平听了以后当然信以为真,对霜寒叶越来越鄙夷,这样一位不顾廉耻的女人简直人神共愤。太平轻轻从鼻子里嗤了声,看霜寒叶的神情就像看到了罕见的女色狼。
他们的不屑神情就像钢刀般深深刺进霜寒叶心窝里。她到底仍是黄花大闺女,听到自己被魏小宝描述成厚颜无耻的色女贼形象,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双眼发红,身体控制不住地乱抖,忽然嘴里狂喊道:“住嘴!我要杀了你!”
青衣闪动,她不顾一切舍了银娘,朝魏小宝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狄仁杰的手下正好发动,嗤啦声中,三面锦帘同时从中破开,道道寒光直刺霜寒叶。
但是谁都没想到霜寒叶会不顾一切朝魏小宝猛扑过去。所有的刀剑俱各刺空,互相斩在一起,火花直冒。只听“扑扑”两声轻响,所有的人看着眼前这幕登时变成泥塑木雕。
霜寒叶手里的两把娥眉刺已经深深刺进魏小宝的身体。紧贴小宝,她自己也想不到这么容易得手,惊呆原地,竟然忘记抽出娥眉刺。
魏小宝满脸错愕之色,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细细的娥眉刺戳进去的下方,鲜血正慢慢涌了出来,滴滴粘稠的鲜血顺着华丽的锦袍朝下流去。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注视着这幕连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金之俊首先回过神。他挥舞着拳头悲愤地大喊:“她杀了魏侯!我要亲手把她剁成肉泥!”
“对!杀了她!”太平也回过神来跟着大喊,“你们这些没用的饭桶!杀了她!快把魏侯救下啊!”鼻子忽然发酸,太平的视线模糊了,感觉全身的力气眨眼抽空,不知不觉身体朝旁边歪歪欲倒,一颗芳心竟然慌乱得不像还在胸膛里跳动。
正当大伙有所动作,后面的狄仁杰忽然大喝道:“谁都不许动!”他排众走出。
魏小宝弯着腰,满脸不信和痛楚之色,但看上去似乎仍然站得住,那就意味着没伤到要害。此时霜寒叶离他这么近,如果激怒她再下杀手,那魏侯的命肯定保不祝狄仁杰错愕了仅仅一会工夫立刻判断出这点。
他止住所有在场高手,一人信步慢慢走向霜寒叶,诚恳拱手道:“这位姑娘,在下狄怀英,魏侯已经重伤,就算有什么恩怨也请高抬贵手。姑娘暂且放过魏侯,以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你说好么?”他带着明显的谈判神色,继续慢慢走向霜寒叶,接着道:“如果姑娘不相信的话,怀英愿意用自己来交换魏侯。姑娘看如何?”
霜寒叶对狄仁杰的话恍然未觉,只是呆呆注视着面前咫尺距离的魏小宝,此刻这张脸早就没了笑容,但是看上去并不紧张,只是带着奇怪的不信神色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胸口。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半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低声喃喃说了几句话。
只有离他最近的霜寒叶听到说话的内容。
魏小宝说的是:“报应啊报应!当初老子杀了青青的父亲,正是因为他仗着自己身穿宝衣太大意。如今老子也大意被人杀。青青,对不起,我还了你的怨,你的情我只有来生再报……”
霜寒叶虽然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之前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杀了这个一再羞辱自己的小贼,可是真的把娥眉刺捅进他的身体,自己却奇怪的并没有感觉多少快意。甚至被自己所杀的这个人连愤恨不满和害怕都没有,跟以前被自己所杀的人完全不同,既没听到讨饶,也没听到报仇。此刻临死的遗言竟然跟杀他的自己毫无关系,他只是在惦记另外一个人,临死都念着那位叫青青的女子。
霜寒叶根本没听见狄仁杰的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人临死都念着自己,那该有多好……”
她其实很清楚,杀了魏小宝,自己也别想走出太平公主府邸,只好与他陪葬。霜寒叶渐渐万念俱灰,自知毫无生理,双手已是不知不觉离开娥眉刺,软软垂在身侧。
狄仁杰哪里知道霜寒叶的心思,见状立刻大叫:“动手拿人!”
哗啦连响,霜寒叶肩膀上登时不知被架上了多少雪亮的钢刀。她没有丝毫反抗的想法,站在原地不动,任凭许多钢刀架在脖子上,仍是发呆地注视着魏小宝。
两根娥眉刺仍然插在魏小宝胸口,他痛得渐渐站不祝狄仁杰冲上前一把扶住他,大喊道:“快传太医!”
到了这时,太平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住,仰面就倒,竟然当场昏过去。身旁的金之俊急忙挽住,跟着乱喊传太医,又嚷嚷要杀了霜寒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