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娆轻叹一声:“有话就说罢。”
煦原没急着说话,而是看着她笑了笑,就在慕清娆再次询问以前,煦原忽然抬起双手,在她的眉心一点。慕清娆只觉得浑身一僵,再回过神来,煦原的手已经收了回去,而她毫发无损,不禁不解:“你……做什么?”
煦原指了指她身后,慕清娆转过身,眼神中有意外闪过。
身后的地上,已经躺了一个女子,那容貌和她一模一样!
灵……灵魂出窍?
煦原松开她的手:“的确是有个地方要带你去,只是用这具肉身,有些不合适,将她搬回去歇一歇吧。”煦原将地上的肉身打横抱起来,放进了房间里。
肉身尚且还有呼吸,乍看之下,不过是睡过去了的模样。将肉身安顿好,煦原走了出来,重新握住慕清娆的手:“时间是大晚上,要去的那个地方可能有些可怕,你怕不怕?”
慕清娆觉得好笑:“我觉得怕,你就不带我去了吗?”
煦原跟着笑了笑:“也对,怕也姑且忍一忍吧。”话毕,慕清娆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上一股力道直直的拉着自己向前,等到眼前重现光明之时,竟然是一片阴森可怕的丛林!
煦原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慕清娆忍不住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不知道有多少年的老树落下新的枝节,深入土中,又长出了新的大叔,荆荆绊绊的一条路,仿佛随时都会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将人拉住一般!
从树影间往上望去,隐约能看到原本应该是暗黑的天空,竟然带着些暗红,路上有幽幽的凉风袭来,一下一下的,让人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起,一层一层的落。嗅一嗅,空气中还有血腥的味道。
煦原一直带着她往前走,一言不发。慕清娆加快几步跟上他,与他并肩而行:“这里是哪里?”
煦原笑了笑,看她一眼:“果然还是害怕了?”
慕清娆无奈的看他一眼:“是,害怕当然有,不过更加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煦原拉着她往前走,淡淡道:“离村子一里地外的一片丛林。”
离村子一里地?慕清娆反应极快:“和袭击村子的妖怪有关?”
煦原轻笑一声:“你倒是机灵。”
慕清娆静了一瞬,又道:“你都知道了?”
煦原:“知道什么?”
慕清娆:“袭击村子的事情,还有我们正在查的事情!”
煦原的步子顿了顿,慕清娆也跟着他停了下来。煦原静了一瞬,不答反问:“所以,你是真心想要帮助那些村民?”
慕清娆直直的看着煦原,语调冷清而平淡:“我并非什么慈悲的菩萨心肠,但也见不得好好的日子被妖魔所扰。能除掉的自然要除掉。你还没有回答我,这里是不是就是那个妖怪的栖息之地?”
煦原这一次十分的坦白:“不错。”脸上笑意不减:“只是,我想让你看的,并不仅仅是这些妖怪。”
慕清娆蹙眉,不懂煦原的到底卖的什么关子。煦原也并没有急着解释,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又走了几十米的路程,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原本在黑暗中,这黑色的漩涡不应当这么明显,只是因为那漩涡之外还有一圈荧光,将它凸现出来。
煦原拉着慕清娆,跳入了漩涡之内。忽的,慕清娆只觉得脚下一空,腰上一紧,眼前再出现画面时,俨然已经是另外一个时空!
这里没有没有天地,仿佛只是一个混沌的空间。落地之处,都是怪石嶙峋,这块悬浮于混沌空间的岛屿并不大,没有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一丝丝猩红色的光芒。
煦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她往前走。
经过了一堆怪石,离那个猩红色的光芒越来越近,终于,慕清娆看清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一个妇人。
是了,一个打扮普通的妇人。可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个妇人已经是一个妖怪的模样。她露出来的手臂和脸上有鳞片生出,腿上无端端长出了一只脚,细细一看,便能分辨出那是穿山貂的脚。那妇人的衣着打扮都十分的普通,头发凌乱。真正让慕清娆震惊的,是那妇人前面的石床上,捆着三个孩子……
最大的孩子只有十来岁的模样,剩下的两个,一个三四岁,另一个还在襁褓之中。
襁褓之中的婴孩和三四岁的女孩子只知道哭,她们似乎很痛苦,手脚都在动弹。似乎是要挣脱绳索的束缚。而大一些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说话,慕清娆和煦原站的不远,是以能清清楚楚的听见。
那孩子在哭喊:“娘……娘……我饿……我饿……娘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那妇人似乎也在哭泣。可是因为妖变,她的哭泣声要更加渗人,她手里有匕首,就用那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臂,割破那被鳞片覆盖的皮肤,当血渗出来的时候,便喂给那些孩子吃。
慕清娆看的呆住了,她倏地望向煦原:“这是怎么回事?”
煦原看着前面的一幕,淡淡道:“你的猜测又是怎样?”
这母子几人显然是人的模样,慕清娆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煦原:“几个孩子,是被尸鬼所咬,尸鬼靠吸血为生,他们要活下去,就只能以血度日。至于这位母亲……”
慕清娆眼神有些漂浮,她轻声道:“因为孩子要吸血,可是她不能放任他们出去,所以……所以把自己弄成这样?”
煦原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人和妖不一样,而人妖化和真正的妖怪更是不一样。你应当知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是入六道轮回,食人间烟火。是无法用来修行的。若要修行,必先开启灵识。有了灵识,才是拥有修为的开始。若是开启灵识却用了旁门左道来修炼,则会成为妖,那便是真正的妖。但是若是以三魂七魄开始妖化,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人不人,妖不妖。”
慕清娆望向那妇人:“所、所以,她就是因为由人妖化,才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煦原抬手一挥,半空中忽然浮出一面镜子。煦原抬手在空中画了个什么,将那东西丢进了镜子中,忽的,镜子中有了画面。
画面是一个小竹屋,应当是一家人生活在这里。
慕清娆看了片刻,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家人也是住在苍虞附近的人家。只是之所以他们没有住在村子里,乃是因为这两个不是别人,正式皇城中镇国将军的小女儿和右丞相的小公子。
慕清娆从前在皇城中时曾经听闻过。因为两家世代有恩怨,所以最终没能结成亲家。这一对鸳鸯情比金坚,最终愿意放弃一切,私奔离去。
慕清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逃到这里,隐居深山。
可是两人都是在皇城中长大的,身上天生带有龙气。那右丞相的小公子更是人中龙凤,没过多久,身上的气泽就吸引了因为山势变动而复苏过来的尸鬼。就在丞相公子出去打猎的时候,被尸鬼吸干了血,就此丧生。
这位将门之女没有等回自己的夫婿,却等来了尸鬼的侵袭。她到底会些功夫,从小又带有护身符在身上,尸鬼奈何不了她,却咬伤了她的孩子。
这位将门之女顿时发了狂,凭借身上护身符的符咒,竟然击退了尸鬼,得以带着三个孩子逃离。只是这三个孩子中了尸毒,一定要鲜血才得以成活。
历尽千辛万苦才终成眷属,却遭遇了这样的祸事。这个女人拼死都想要抱住自己的孩子,起先是喂自己的血给他们吃,直到胳膊上都是刀伤,孩子们一个个快要死去的时候,她终于崩溃。
画面变换到那妇人凭靠匕首杀死一些小妖,将它们生生吃下去的时候,慕清娆竟有些不忍看下去,别开了目光。
煦原望向她,才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的。
这个世上,也许男女****并不能打动她,可是有一种感情,是扎根在她心底的……
这么多年,她为了她娘,甘愿忍受一切也要保住她娘的性命,所以画面中的这一刻,她必然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其中滋味。
当那妇人发出痛苦的嘶吼,浑身被妖气包围,身上长出鳞片的时候,慕清娆忽然道:“够了……把这些撤掉吧……”
煦原没有再强迫她看下去。抬手一挥,衣袖扫过,画面已经没有了。
前方,那妇人似乎已经喂完了食物,她抱着三个被困在石床上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煦原目光淡漠的看着前方的一切,平静道:“也许她曾经在什么书上看到过这样的旁门左道。真正有修为的妖怪,她没办法杀死,所以她杀害的,都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却有妖气的小妖。她的灵魄,此时此刻早已经被千万只小妖咬噬,她妖化是早晚的事情。虽然单个的小妖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她不知道已经吃掉了多少小妖,所以渐渐生出了妖力。”
“穿山貂速度快,爪牙锋利。我想她之所以会拼死吞噬掉穿山貂,一定是因为她不忍离开自己的孩子太久,想要更快的为他们取到鲜血。”
“只不过……”煦原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
慕清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那些残忍的画面,她并不去想。转头望向煦原:“只不过如何?”
煦原定定的看着她:“只不过,她应当也是发现,她的三个孩子如果没有鲜血,便会痛苦而死,可是一旦喝了鲜血,就会变得越来越癫狂。总有一天,他们会挣脱束缚,出去作乱。变成尸鬼。”
慕清娆眼中有痛色闪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