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里责骂着他,但却一刻也不停地朝冷宫赶去,那片土地自我懂事之后我就不曾踏足,因为它让我深深的恐慌,我觉得里面有无数双手会将我拉下地狱的深渊,我害怕她们嘴里喊着一个又一个我曾经熟悉的名字,我害怕想起他们稚气的声音,甜甜的笑容。
“晴儿……”我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濯傲……我在这里……濯傲……我在这里……”她的声音是如此恐慌如此迫切,刚才一定是吓坏了,当她扑进我怀中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颤抖得厉害,我不应该让她进这个地狱,是我不好,我紧紧搂住她,带着歉疚。
正当我想抱起她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沙哑难听的的伊伊呀呀声,一个断了双臂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朝我冲过来,跌倒了再奋力蹬脚,那裤子已经有着斑斑血迹,那声音是那样的凄厉骇人。
我的心说不出的恐慌,她的儿子是谁?是我害死他的,还是娘将他推入湖?她是向我索命来的,我害怕得身体都抖了起来,像年幼时那般。
但晴儿你难道没看出我眼里的恐慌吗?为何硬要我回头?晴儿你难道没有感受到我身体的震颤吗?为何要三番五次地说她正在找我?我知道满屋子里的疯女人都在找我,因为是我害她们都没了儿子。
“你再说一句里面的女人,我立刻将你扔回去,从此你就跟那些女人为伍,一生一世,直到死。”我阴郁地说,然后将她扔在天地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晴儿,我多想你此时紧紧抱住我,让我的身体不再颤抖,我多想你轻轻对我说:“濯傲,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我多想你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抚摸着起伏的胸膛,让它跳动得没有那么快。
我不知道她这一夜是怎样度过,我只记得我一合上眼睛,那面目狰狞,满脸是血的女人就挥舞着双手冲我而来,我一合上眼睛,我就听到宝儿的哭声,他说他摔的好疼,他对他的傲哥哥说很疼,我就看到从荷花池捞上来的尸体,已经浮肿腐烂。
我如多年前那样,躲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我以为我不再害怕了,但当我再次踏足那阴暗的地狱,当我再次回首过去,当黑夜再次来临的时候,我还是很怕,怕得全身冰冷。
晴儿,如果你肯抱一下我,我一定不怕,如果你肯牵着我的手,我的身体一定不抖,晴儿,我想你了。
天快亮了,我站了起来,我喜欢阳光照耀的白日,因为在阳光之下我不会害怕,在阳光之下我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年轻帝王,而不是一个躲在黑暗角落了瑟瑟发抖的孤独少年。
也许我昨晚不应该将她晾在黑暗的夜色下,她刚从冷宫出来一定很害怕,我想起昨晚她冲到我怀中的迫切,我记起她颤抖的身体,心中满是疼惜,上早朝的时候,心还是惦记着她,失神了好几次。
待文武百官退了后,我匆忙往沁雪宫赶,还顺便带上一些新进贡的果子,估计她会喜欢,但去到半路,我又折了回来,我不能太纵容她了,要不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的错,昨晚我走了,她就不懂得追过来吗?她就不知道跑过来哄回我吗?怎么次次都要我哄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去沁雪宫,这个女人估计从不会哄人,本想扳起脸佯装生气,但她的身体微微靠过来,什么气都消了。
她要一张狸国太后的画像,我问也不问就答应了。我总以为我对她好,她也会对我好,我对她信赖,她也不会再隐瞒我,我希望用我的柔情融化她心中的坚冰,但我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陷得越来越深,而她依然站在岸边看着我一点一点往下沉。
当看到她一身夜行服,当看到冷佚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一阵发冷,她还是瞒着我与冷佚私自见面,夜深人静她穿成这样又是有什么图谋?原来我的满腔柔情并没有感化她丝毫,那一刻觉得很疲惫。
“怎么今晚过来了?”她竟然若无其事地问我,难道她不觉得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无聊,所以去宫中晃悠了几圈。”她竟然张嘴就对我说谎,她就是这样回报我对她的信任,她就是这样回报我对她的宽容?心中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几种感觉相互交织在一起,十分难受。
“我去了冷宫。”在我的多番追问下,她跟我说她去了冷宫,她还是跟我说谎,她一直在对我说谎。
她说在冷宫那晚她吓坏了,既然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去?她如果会武功,为何当初几个侍卫要欺辱她的时候,她任由他们乱来?难道为取得我的信任,她连自己的清白都不在乎?
我以为她虽然带着某种目的接近我,但只是被逼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傻傻的丫头,有着纯净无比的眸子,但想不到她有这般心机,想不到她竟然隐藏得如此好,看来愚蠢的人是我濯傲才对。
一切都是假的,她轻快的琴音,她天真无邪的笑,她对我流露出的关心都是假的,原来她跟那些时刻想着算计我的女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她的道行更高一点,只是我的心早在她的一颦一笑当中陷落。
“夏初晴,我不会再相信你,我不会再像一个傻子那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黯然离开,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走了一般,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夜是那样的静,我的寝室是那样的冷清,寝室中的灯在风中摇曳,那窗户也被风吹得啪啪响,我走了出去,突然觉得这个皇宫任何地方都冷,但最冷的还是我自己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