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要走!”他打断她,目光炯炯,几乎是咄咄逼人的。
“我……”望着他,她的声音消失在喉里,泪光闪烁。
她的迟疑和为难,教他心慌不安,那股焦虑重新攀回心上,让他冷然的面具龟裂.他抓住她想缩回的手,冲口就这:“如果我说我爱你呢?”话才出口,他就被自己话中的意思给吓到了,显然她也是。
空气中充斥着滞闷的氛围。
炎儿呆看着他,半晌才茫茫然的道:“那这一定是梦。”
思绪本是一片混乱,一听到她的话,反倒让他绷紧了下颚,倏地将她拉进怀里,狠狠的吻个痛快。
唇舌交缠间,霍去病突地领悟了一件事--该死,他想他真的是爱她的。
因为除了这个,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因她可能的离开而衍生出来的恐惧,只有这个了,这个他曾经嗤之以鼻认为傻子才会相信的爱情。
而这,让他火大万分了,因为他实在不想成为自己眼中的傻子,但很不幸的,他完全无法控制。
更火的是,他说他爱她,她却认为这不是真的。
他喘着气,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唇,怒瞪着地。
“现在呢?”他抵着她的额,恼火的道:“还是梦吗?”
炎儿喘着气,双顿泛红,看着他的眼神迷蒙,“你……我……我不知道……”
这个顽固的女人!
他一火,低头再吻,这回却无法停下。
撩人的春意飘荡着,在夜里……
激情的缠绵过后,他轻轻摩挲她的唇,前额抵着她的,不可思议的哑声道:“老天,你之前都跑哪去了?”
她幽幽的笑了,“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
他低沉的笑声响起,却不明了这句话有多么的真。
她在矛盾中挣扎着。
她知道自己正在作茧自缚,却依然如同飞蛾扑火般不可自拔。
每一次他和她说“我爱你”,每一回他逼问她是否和他回京,她的心就疼得直淌血。
她曾多么的想听到他说这些话,但现在这些只是一次次的提醒她曾犯下的过错,残忍地嘲笑她那遥不可及的奢望。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她沉溺在欺骗和内疚的痛苦深渊里,时间像黄沙一般消逝,她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所剩无几。
“为什么不和我回去?”
日正当中,他又问了,炎儿依旧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她只是继续蹲着,低首抚摸那四脚朝天的军犬毛茸茸的肚皮。
“你该知道那缠着布条的男人再厉害也无法阻止数万大军的。”霍去病绷着脸,不懂她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他其实是可以不管她的意愿,将她强带回去的,但是--他握紧了拳--他该死的就是想要她是心甘情愿的和他回去。
一声口哨将狗儿叫回主人身边去。
她继续沉默着,缩回了手,但头仍低低的。
“还是因为他是你的情人,所以你舍不得?”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身影,一股醋意翻涌,他突地爆出这一句,口气恶劣。
炎儿一颤,瑟缩了一下,“你要这样想也可以。”
说完她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去哪里?”他迅即抓住她的手臂。
“去……”她仍然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士兵送的鞋,莫名觉得伤心。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她无法也不会让人们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而死去,即使他一辈子都不会想起,她也不该冒险让大旱重临那绿色大地。
“去……我该去的地方。”她艰难的说,觉得嘴里好苦,苦到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你哪都不许去!”他怒道。
风乍起,扬起她丝般的黑发,她回首看他。
“如果我不是人,你还会不会爱我?!”
“胡说什么?!”他更火,以为她在转移话题。
她无奈的笑了,悲哀又无奈的笑了……
那一瞬,他以为她会消失在风里,那种莫名的恐慌是如此让他心惊。
从那天起,他到哪都带着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通知那在附近徘徊的男人,不敢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 ※“杀--”
震耳欲聋的嘶喊响彻云霄,两军人马短兵相接,刀斧齐现。
战场,这是修罗战场!
天上乌云密怖、雷声隆隆,地上飞沙走石、流雾沁冷;而艳红的血,冲天、淹地,聚流成河,在天地间。
方圆数里内的人浴血奋战着,杀声阵天。
他手持刀斧领着弟兄们在流动的白雾闻出没,如来去无踪的鬼。
一颗颗的头颅应斧离身,腥红的血染满他全身,远处,敌方大军战鼓急促。
咚咚咚咚--他砍下了敌手的头。
咚咚咚咚--他斩断了对方持斧的手。
咚咚咚咚--他一刀刺进了敌人的胸膛,他拔出刀,艳红的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尝到了血的味道,他未费神抹去那腥红的人血,只无声的再隐入白雾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越擂越响、越响越快,他们的刀斧也越挥越快,那急响的战鼓如死亡的乐音般,为他们的杀之舞伴奏着。
倏地,在他砍下另一名敌方将领的脑袋时,一阵火红热烫的金光从前方爆起,有一刹那,它仿佛是静止的,毫无预警地,周遭护身的流雾先是停滞不动,然后,缓缓的朝前方收拢。
突然之间,白雾迅即被某种热流逼退,如浪般哗地一下向后方退去。
原本被大雾笼罩的战场在刹那间光明起来,所有肮脏血腥的一切无所遁形,地上四处散落着尸体、刀剑、旌旗,原本碧草如茵的大地,已被染成赤红。
他瞪着远处前方那冲天的火光,其他人也瞪着,我方的、敌方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惊惧的瞪着,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每个人都打心底生出无以名状的恐惧。
冷不防的,静止的时间动起来了,金色火红的光线像是解脱了钳制,突地以极快的速度朝四方溃散开来。
虽然很远,但他看到了,所有接触到金色红光的人事物全都烧了起来。
“趴下!”他大吼,整个人扑倒在湿冷的泥浆中,但即使如此,当那股热烫的红光掠过时,仍灼伤了他的背。
当他重新爬起,周道的水气全蒸发了,原该是湿冷的泥浆已干涸成土。
他放眼望去,大地干裂、野火燎原,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着,地上的尸体着了火、弟兄们的身上着了火、兵器着了火、粮秣着了火.敌人的、他们的,所有的一切都在火中熊熊燃烧着,有些人反应快逃过了一劫,剩下的人却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惨绝人寰的尖叫从四面八方响起,然后汇聚,如死亡之歌。
这是炼狱、人间炼狱!
他试着再起大雾,空气里却干燥的连一丝水气也无。
“走!走”撞到身旁一名著火的敌人,他嘶喊着,赤着双目嘶喊着,边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存人马撤退。
但是,原本就多他们数倍的敌人追杀着他们,他们且战且走,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当他看着他们倒下,他并未因此丧气,他斩杀了更多的敌人。
当他记起那股让人恐惧的火焰,他也并未因此退缩,他只忙着想办法来克制敌人的法术异能。
即使战事因那场诡魅的大火告急,虽然他们伤亡惨重,他仍确知他们可以东山再起,他们在营地里仍保留着实力,只要找出克制那火炎术的办法,只要回到那里,他一定可以!
他冷静的这样告诉自己,冷静的带领残存的族人退守,但当他浴血回到营地,他的冷静在瞬间崩溃了,因为,他只看到了那些和他同生共死族人的--尸体。
梦。
又是梦。
一场战争的梦。
一场遭人背叛的梦--倏地睁开眼,霍去病一动不动的瞪着黑暗,冷汗涔涔。
背叛。
有人背叛了他。
他全身肌肉紧绷,额上青筋抽搐着。
不!不是他,不是背叛了他,是梦中的那个人!
不是吗?
该死的,他不可能是梦里的那个人,他没有打过那样的战争,为什么他会认为他就是他?
心脏仍然激烈地跳动着,他倏地坐起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他的眼渐渐适应了帐中的黑暗,但他的鼻尖却好似能隐隐嗅闻到梦里那种人肉烧焦的臭味。
那……是曾发生过的事吗?
不,是梦吧,那一定是梦,不然怎度解释那冲天的火光?这世上是没有什么法术的,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更何况那火红色的光柱简直就像是要将天地为之毁灭一般,如果真有破坏力那么强的方法,那他们还打个屁仗?
可即使他如此告诉自己,那种惊惧的恐怖感,那种道人背叛的愤怒,仍残留在他紧绷的身体里。
一只小手突地抚上他绷得死紧的脊背,他倏地侧身抓住了那只手。
“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传来,他仔细一看,才发现炎儿醒了,坐了起来,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他抓得好用力,在刚回头的刹那,那双眼带着一种噬血的凶狠,她一瞬间还以为他想起了。
不过只有那一瞬而已,当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像是松了口气,虽然他脸上表情未变,但浑身的杀气却已消散。
“没事。”他说,松开了她的手,却将她重新压回床上,抱着她用几乎接近命令的口气道:“睡觉。”
闻言,她乖乖的闭上眼,两手轻轻环抱着他的腰。
自从她觉悟到非走不可的那天起,他就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她没有任何机会能走出这军营,甚至没有机会通知玄明来接她。
但也因为他知道她想离开,他的精神像条被拉紧的琴弦,状况越来越不稳定,白天的时候还好,但在夜里,他作恶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为此心惊胆跳的不只是他,她比他还要怕,怕哪天他会在梦里发现真相。
每一次他从梦中醒来,她都认命的等着他指控她的背叛,斥责她的冷血,然后亲手杀了她……有一部分的她,其实渐渐的认了命,因为,如果能死在他手上,其实也算是一种幸福,一种……解脱……她更加偎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无声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