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渐渐低垂的明月,她自己也颇为纳闷的想了好半天,直到两眼的眼皮因为困盹而重新合上的那一刹,她才模模糊糊的想到--也许是因为……每当提到那姑娘,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才会出现情绪的关系吧?
嗯……大概是这样的……
没错……没错……
嗡……嗡……
紧闭着眼,她轻皱眉头,翻身再睡。
嗡……嗡……
讨厌,好吵。
缩成一团,她再翻身,睡意浓重地在梦中诅咒那只吵死人的小虫。
嗡……嗡……
可恶!倏地睁开眼,她闪电般爬坐起身,手一伸就将那只该死的小虫给逮祝拎着小虫薄薄的两片飞翅,她咬牙碎碎叨念:“小笨虫,要不是姑娘我早八百年前就因为修道不吃荤,我一定一口反你给吃了。算你运气好,这次放了你,给我飞远点去,两指一松,小虫重新飞上天。
她倒地再睡,可没两下,又听到那只小虫的振翅声。
嗡……嗡……
她闭着眼,嘴角抽搐。
嗡……嗡……
不行,忍住,要忍住!
红姊说过不能杀生的,她都已经戒荤八百年了,怎度可以为了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虫破戒呢?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心底重复红姊的教诲,可那只小虫也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当它最后竟然还停在她脸上叮咬时,她终于重新再跳了起来。
“该死,你这只胆大包天的虫,竟然敢叮我!”
小虫因为她的动作而飞上天,却在下一瞬被逮了回来。
她气呼呼的将那只笨虫拎到眼前,“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啊?叫你飞远一点听不懂啊?竟然还敢咬我!可恶,你以为我不能杀生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哼,我不能吃你,我找只蛇来吃你!”
说完她气呼呼的就拎着那只小虫到废墟外,嗅一嗅风中的气味之后,便往北方急掠而去。
废墟中的男人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看着她离开,并未起身将她抓回来。
三年来如果他有确定什么,那就是这只金蛇很笨,又笨又单纯,而且不杀生。
虽然这三年来她曾有几次机会将内丹拿回去,但她一直信守着要在他身边伺候的诺言,虽然救她一命的其实是铁英。
一开始没让她去找铁英,是因为怕她有恶意;这种精怪报仇的事听多了,报恩的倒没听见几个。何况铁英都娶妻了,无端端跑出个女蛇精,不把余家搅得天翻地覆才有鬼。
为了怕这蛇精作乱,所以他将她收在身边,反正她自己说要为奴为婢,他又刚好缺个跑腿的,不要白不要;何况这小金蛇别的不行,打听小道消息和找水的功夫倒是一流。
无论是人的,或是妖的……
思及此,他双眼一合。
十三年了……
十三年来,他走了无数遍丝路南北道,甚至深入大漠中瞎闯,几次差点渴死在沙海他原就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当这些年,他在铜镜中、泉水上看见自忆逐渐逝去的青春,他开始害怕也许穷尽一生他都无法再……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找到的--紧握着拳,他瞪视着废墟外那无垠的黑夜边际,知道他要找的人一定还在,在这片沙漠中的某个地方。就算真的要耗上他一辈子的时间,将这整片沙海翻过来,他也要找下去!
天上星子依然闪烁,月儿弯弯。
沙漠里的暗夜无声,很静。
很静……
水气。
越往北去,水气就越重。
她拎着小虫,幸灾乐祸的哈哈笑道:“你该死了你,有水就有蛇,就算没蛇也有其它大虫,后悔惹到我了吧?唉呀--”
因为忙着嘲笑小虫,她没看前面,结果一头撞上了前方的树干,当场倒弹摔跌在地。
“痛痛痛痛痛--”蹲在地上,她抚额哀叫。
“可恶,都是你这只该死的虫!”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睁眼要骂,才发现小虫早趁此机会逃之夭夭了。
“气死我了,竟然就这样跑了,真是过分!”揉着撞疼的额头,她忿忿瞪着夜空,可那小虫早不知跑哪去了。
她又对空叨念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喘口气。
“啊啦,好渴,去喝口水好了。”四处张望了下,这里林木颇多,应该有泉水才是,她竖耳聆听,很快就听见水流声,便大踏步的往水声处走。
才走到一半,她就闻到一股怪味。
她动动鼻尖再嗅了嗅,风中果然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闻起来像被熬煮过的药草味。
奇怪,虽然这边靠近天山山脚,但仍然是无人的荒地,这里怎么会有药味?
有人吗?
她一挑眉,蹑手蹑脚地穿过胡杨林朝药味传出的地方靠过去。
没人嘛!
她直起身子,觉得有些没趣。
讨厌,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人了--当然是除了那位爷之外啦。
双手插腰看着这潭清泉,她嘟着嘴考虑了一下,才伸出手变出水袋,蹲下来装满。
啧,她是看那家伙可怜才顺便装些水回去给他喝的。红姊有交代,闻着无聊要多做善事,才能早点得道升天。要不是这样,她才不管他呢。
水袋很快就满了,她将塞子塞回去,伸手掬了些清水正要喝时,前方泉水却无端起了波澜,下一瞬,一名长发男子突然就从水中冒了出来。
哇,光溜溜的!
她呆了一下,小嘴微张,两眼瞪得老大。
长那么大--不是,活那度久,她可是第一次看到美男出浴哩!
她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但那家伙还在,虽然全身湿淋淋的,但他真的是漂亮极了,及腰长发技散在身后,硕长的身躯没有一丝赘肉,一张脸帅得让她一颗心儿怦怦直跳,差点没蹦出喉咙。
不用说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光溜溜的啦。
像是没料到泉水边会多出一名姑娘,那男人也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猛地闭上张开的嘴,见他没抗议,她当然是把握住机会,继续给他看下去。
银白色的月光从天上洒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珍珠白。
她咽了呖口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溜,那度健美的体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呃,当然也是除了那位爷之外。
啧,可惜,重点还在水里。
她为此暗暗扼腕。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好好吃喔。
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流口水。
吓?!吓吓!吓吓吓!
完了完了,她竟然想吃他耶!
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她慌张地跳起来伸手捂住嘴,惊恐地看着他,踉跄倒退三步。
他则没有开口说话.怕她因为惊吓而引来更多同伴,他只是站在水里,不动。
下一瞬,她转身逃跑,因为太过惊慌中途还差点跌倒。
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跑开,活像身后有鬼似的,结果才跑没几步,她又想起放在地上的水袋,竟然还有勇气回头捡它。
两人视线再度对上,他看到她又不由自主的咽了下曰水,嘴角不觉微扬,她小脸由白窜红,快速抓起水袋,抱在胸口,转身再度落跑。不一会儿,她人就消失在胡杨林里,黑夜重新恢复宁静。
离开泉水,他上岸走到大石边,从石后拿出包袱,将里头的衣服拿出来穿上。
本以为这里不会有人迹,所以他才会来这泉水净身,没想到三更半夜还会遇到人,看来以后这里是不能来了。
也好,本来他在听到魍魉传来的消息时,还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南方一趟,看来现在也不用考虑了。
看着脚下已熄的余尽,他庆幸自己早先已将那东西烧掉,不然若让那姑娘看到传了出去,难免不会让那人听到。
拿剑挖了个洞,他将那些灰烬埋起,然后四下察看确定泉水边没留下任何痕迹,却在水边看见一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珍珠耳环,小小的,散发着圆润的光芒,看来有些可爱。
他忍不住将它捡了起来,那乳白无瑕的小珍珠和他布满伤痕的大手有着强烈的对比。
他知道这是那姑娘的,因为上面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和她离去的方向残留下来的香味一样。
珍珠在沙漠中并不常见,也许他该将这珍珠留在原地,说不定她明天早上鼓起勇气,会回来捡。
说不定……
想起地方才逃走时,眼中闪过的惊慌,他看着天上皎洁的白月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心里知道十之八九是不会了。
三更半夜泉水中突然冒出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她不吓坏就不错了,何况他还一身带着青白的肤色,那姑娘就算不觉得他是妖怪,大概也以为他是鬼吧?
自嘲的又笑了笑,他拎起包袱、拿着长剑,转身离开水边。
珍珠,仍被他握在手里。就当是纪念品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