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溅起。
不、不……
绿色的湖水,冰冷沁心。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原本下定主意要离开的,她就是不想再连累他才不见他的呀。
湖水涌现漩涡,将她卷入水中。
为什么还要救她?她不值得他救埃,无法抗拒那强大的水流,她被漩涡带进湖心。
幽幽湖水中,他被水草缠绕着,一脸青白,冻死湖中。
不是恨我?为什么要救?为什么?
她伸出手试着想靠近,却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随水飘浮着。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在绿水中掩面哭泣。
是她的错啊,为什么罚的是他?为什么?
生不能同活,死不能触碰,为什么每一次,她都必须面对这样的结果?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可恶!怎么回事?右手握住小宛的云娘察觉炎儿身上的气一泄千里,经过小宛身上又窜进她体内的火龙珠,撞得她差点吐血,她难得冒出一句粗口,用最快的速度,融和了阴阳之气再转进左手握着的雾球之中,然后将另一半逼送回炎儿体内的水玉。
几次下来,那两道分流的冷熟之气,终于逐渐合而为一。
云娘在最后一次强逼那气流回炎儿体内后,睁眼看着应龙开口:“动手!”
应龙伸手按在炎儿印堂,只见一颗波光流转的蓝玉被他的掌心吸出。
在那蓝玉脱离印堂的刹那,云娘喊道:“松手!”
小宛和应龙同时抽手,云娘也抽回了握住小宛的手,然后她才吐出隐忍许久的淤血。
“云娘--”小宛吓了一跳,忙去扶她。
“我没事……”云娘捂唇轻咳着,“去看看她……”
“还活着。”蚩尤探着炎儿脉搏,心头的重担终于卸下。
他百感交集的看着眼前的三人,哑声道:“谢谢。”
“别谢得太早。”云娘擦去嘴角鲜血,冷汗涔涔地抬眼看着蚩尤,“方才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显然她没有什么求生意志,我劝你最好解决这问题,否则一点小病都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我晓得。”看着神色依然苍白昏迷的炎儿,他伸手轻抚她仍有些发红的眉心,坚决的说:“我会解决的。”
“这给你。”
看着云娘手中的雾球,小宛愣住了。
方才云娘将她拉出门,她还以为她不舒服,没想到她却是要给自己这个。
“这……不是蚩尤的?”
“这是条件,我要他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能陪着……”
她话没说完,但小宛却晓得她在说谁。
“我们的寿命很长,收回内丹后,他会活得很久。”云娘温柔的看着她,“我不强迫你收下,毕竟--”
“你搞什么?”不信任云娘,应龙跟了出来,却听到她竟想将雾球封进小宛身体中,他火冒三丈的冲上前拉开小宛。
谁知这两个女人却无视他的存在,只听云娘继续说:“活得越久,就必须忍受更多劫难和苦痛……”
小宛看着云娘手中的雾球,深吸了口气,“但他会陪我。”
“对,他会。”云娘看着恼怒的应龙,淡淡笑着说。
“你疯了!”他怒瞪着小宛,他晓得她有多恨被人称做妖怪,他知道到现在她还是会在夜半惊醒。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就不可能回头!”
“但你会陪我。”小宛看着他说。
“废话!”他怒道。
“那就够了。”
“该死的!难道被人称做妖怪也无所谓?”
“对。”
“长年住在山中也无所谓?”
“对。”
“为什么?”
她笑了,笑得很甜、很温柔,“因为你爱我。”
他因震颤而哑口。
趁他没回神,小宛转头看着云娘问:“我该怎么做?”
“相信我。”云娘走上前,抬手将雾球按在小宛印堂上。
雾球隐没她额头,小宛因为剧痛昏了过去,应龙及时回神接住她。
“我会宰了你。”他脸色苍白的瞪着云娘。
“你会感谢我。”云娘挑眉,丝毫不在乎他的威胁,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看着云娘笃定的背影,应龙暗暗咒骂一声,知道她说得没错,他的确会感谢她,不过要他承认,先等个一千年以后再说吧!
看着怀里昏过去的小宛,他既怜又恼。
“蠢女人……”
喃喃咒骂一句,他抱起昏过去的小宛,朝木屋走去。
两个女人躺在毛皮上,身旁各坐着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互瞪着对方,同时发现最近好像常常和这家伙有同样的遭遇。
“怎么回事?”这回蚩尤先开了口。
“她要陪我。”没说废话,应龙闷声回道。
“活着?”他挑眉。
“活着。”
“你爱她?”
应龙阴郁的眯眼。
蚩尤笑了,而且还越笑越大声。
应龙有些恼火,但没多久,一丝笑意隐现薄唇,然后扩散,然后笑了出声。
难得的笑,出现在两个龟毛的男人脸上。
笑声中,千百年来的仇恨逝去,莫名的情谊逐渐滋生。
好半晌,两人停下了笑。
蚩尤帮火盆加了些柴,应龙看着那盆火,突然开口。
“她醒了后,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你可以管好你的,我会搞定我的。”
应龙轻扯嘴角,知道这些天小宛都像个母鸡一样护着炎儿,不要说蚩尤受不了,他自己也快抓狂了。
“我会的。”他说。
窗外,天色渐暗,夜幕缓缓降临,带来明亮的月,和闪烁的星子。
屋里,盆中柴火进裂,爆出几点火星。
低沉的交谈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没有交战的火气,只有和平的气息。
然后,月上枝头,盆火燃荆,黑夜,恢复宁静。
好暖。
深吸口气,她偎向熟源,半晌后,她发现那是具温暖的躯体。
猛然睁眼,他人在眼前。
一瞬间,以为他死了,跟着她发现他在呼吸,而且温熟。
她将脸贴在他伟岸的胸膛上,感觉他的存在,但梦中他青白的脸仍消散不去。
泪水涌现,她怕哭出声会吵醒他,但她又忍不住,只得小心翼翼的爬起,轻悄悄的走了出去。
曙色苍茫,天际泛着一丝微光,湖面飘着淡淡的雾气。
屋外没人,只有成双成对的鸟儿将头埋在饱满羽翅中,停在湖边水草里,随水晃荡。
看着那双双对对相依偎的鸟儿,她眼眶不觉泛红。
或许她该乘机离开……
这念头才闪现,身后就突然冒出一句。
“去哪?”
她猛然回身,看见了雾里的身影。
泪潸然、唇颤抖,她僵住,动弹不得,只是看着那朦胧的身影,沉默。
他靠近,从雾中走出,抬手抹去她右颊的泪,开口重复问:“去哪?”
“去……”她微微一缩,逃避他温暖的大手,“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说……”他不让她躲,伸出另一只手,抹去她左颊的泪,捧着她的脸道:“我不能每一次都从你身边走开。”
她浑身一颤,垂下眼睫。
“你说……”他更加靠近,嗓音低沉,“你还以为只要是人,都会流泪……你还以为哭出来了,就会比较不难受……”
她咬紧下唇,不敢抬眼看他,只是哽咽着。
“你说……”他轻抚她的耳廓,然后将她拉进怀中,在她耳畔哑声说:“你不记得我,要我放你走……”
她像木头一样僵硬,却泪如泉涌。
“你说……”他紧紧抱着她,痛苦的道:“你真的觉得很抱歉……”
她将唇瓣咬出了血,几近崩溃的啜泣出声。
“你说……对不起……别恨你……你爱我……”
她哭着挝打着他,试着挣脱。
他不肯松手,只是依然重复着她曾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如刀刻画在血肉之中,“你说……你一直都在,只是我不知道……”
她试着捂住双耳,却被他拉开双手。
“你还问我……”他抬起她满是泪水的脸,哑声道:“如果你不是人,我还爱不爱你?”
她无法动弹、无法逃脱,朦胧的泪眼中,只有他一个。
“你要答案,我给你。”他捧着她的脸,黑瞳暗沉的看着她,很慢很慢的说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你恨我……”她泣不成声,摇头反驳,“你恨我!”
“我爱你。”他拥她入怀,重复着。
“你逼我记得……”她痛苦的哭诉着,“逼我记得……”
“因为我无法忍受你忘记我。”他语音粗嘎,带着些许的愤怒,“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每一天、每一夜,它们不停的重复再重复,占据我的脑海、钻进我的耳中,等我找到了你,你却说你不记得--”
她泪如雨下的看着他,心痛蔓延全身。
“我要你记得我。”他眼中燃烧的愤怒消逝,只残留自责和苦涩。
抚着她苍白的面容,他哑声道:“记得我。”
她痛哭失声,在他怀中。
白雾围绕在他们四周,像情人的手。
他没有阻止她哭,他让她宣泄多年来的心中苦痛。
泪水带走了悲伤,修补了伤口。
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入森林中。
不知遇了多久,她哭累了,泪停了,才发现他带她来到一处古老深潭。
潭水被巨树围绕着,翠绿的叶层层交叠,潺潺的水流滑遇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石子,流入地势较低的深沼。
他掬起潭水,喂她喝。
仰望参天巨树,她环视周遭,胸口不觉紧缩。
她记得这里,千年以前他常带她来这,她在这里梳头,她在这里哼歌,她在这里爱上了他……久远以前的记忆浮现,引动那深深的愧疚。
“都是我的错……”看着流水,她脸色苍白的低喃着:“我杀了他们,我害死了你……”
“没有。”
她愕然抬首。
话才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他还是重复说了一次,“没有!”
“可是我……”她失声开口。
“我说没有就没有!”他粗鲁的打断她,瞪着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才猛然醒悟到她的确没有害死他;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才怪罪她。
“但是……”
“不是你害的。”他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的承认自己的过错,“我只是需要找个人责怪,我输了那场战争,你是最近的借口;怪罪你,比怪罪我自己容易得多。”
她哑口,震颤的看着他。
“我很抱歉……”他说,神情苦痛。
她像是被吓傻了,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他无法动弹,等着她的责怪、她的愤怒、她的怨恨,她的任何反应……就算她今天选择恨他,他也不会意外。
但是当她有动作时,却只是伸出了手,温柔的抚触着他粗犷的脸庞,然后她的小手移到他的颈后,将他拉近,紧紧的拥着。
“我爱你。”她轻泣出声,“无论你做了什么……更何况如果那不是我的错,又怎么可能会是你的错?”
他喉头一哽,眼眶发热,紧绷的肌肉放松,他伸出手,轻拥着怀中纤弱的娇躯,沙哑要求,“那就别走,别再离开我……”
“好……”她点头,哭着笑说:“好……不走……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不走……”
“永远陪我。”他忍住泪,要承诺。
她哭出声,给承诺,“永远陪你……”
绿水幽幽,叶飘落。
风拂过,兴起漾漾水波。
阳光穿林透叶,洒落,在水气上形成七彩的虹。
看着水潭边紧紧相拥的两人,停在石上的长尾白乌呼噜吞下刚抓到的鱼儿,才昂首展翅迎向灿灿蓝天。
沧之章
风,带来青草的香味。
从睡梦中醒来,她睁眼,看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从身前绵延至远处。
草原后,是壮丽的高山。
山,很高,很雄伟,重重叠叠的山峦,是她熟悉的那座。
马车的车轮辘辘碾过青石官道。
有一瞬,她害怕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后,她发现自己缩在某人怀中。
不可能是玄明,她晓得。
抬眼,只见到他。
“醒了?”
“嗯。”心安了,她应了一声。
她没有动,仍只是窝着,察觉自己的手仍被他握在掌中。
他看着远处的高山,脸上表情相当轻松。
“你确定不回城里?”她轻声开口。
他拉回视线,看着她说:“我已经死了。”
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她也忍不住弯起嘴角,“说得也是。”
马车突然停了。
前方车帘让人掀起,灵儿的脑袋探了出来,“爷,驿站到了,我和玄明去弄些食物。”话声方落,她人已缩回前头,没多久就听见脚步声远去。
“要不要下去走走?”他开口。
她点头,起身下了车。
草原的风乍起,吹得那整片翠绿的草,一波一波如浪翻涌。
她站在草原中,遥望那高山,有些怔仲。
风吹得她的长发飞扬,衣袂飘荡。
他来到她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
她朝后靠向他提供的胸膛,小手覆着他的大手。
“我们就是要去那儿?”她柔声轻问。
“嗯。”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缠着。
“你娘呢?”
“她已经习惯了老家,只要我们有空时回去看她就行了。”
“我很抱歉……”她哑声说:“打扰了你这一世……”
“不用。”他收紧双臂,说:“我很高兴你来打扰了。”
她心一紧,差点又红了眼眶。
高山,绿草,万里穹苍。
风又起,带着草原的清香。
不远处,牧羊人骑马驱赶着牛羊。
一切是那么的静谧,只偶尔会传来牛羊的低呜和几声犬吠。
看着眼前和谐的画面,她心底涌现一股暖流。
从今而后,这儿,就是她的家,她和他会在这高山、这草原,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