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苏红茶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里面的争执声嘎然而止。
只见林暮语身着一袭很正统的袍服端然坐于楠木椅上,脸上的轻浮之气减了不少。他的旁边,则坐着一脸冷峻的夜无歌。而在右侧,一个灰色袍服眉目有些沧桑感的年轻人凝神而坐,想必就是久闻大名而未见其面的方大总管方秀。
林暮语见她进来,首先就不屑地撇了撇嘴,“你怎么来了?难道是这两个没用的家伙把你叫来的?”
他依然不假词色,甚至还很不客气。
苏红茶没好气的驳了他一句,“我看你这人真是心胸狭窄,无歌和方大总管为林家做的事,都是有目共睹,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对林家存过私心?就你一来,说这说那,把人说成了想谋夺你林家财产的大坏蛋,我真是服了你的想象能力,不去当个可以无中生有的讼师,实在可惜了你超凡脱俗的才华。”
讼师在当时那个时代,是最低等的职业,在人们眼中,相当于神棍,无赖,走到哪让人恨到哪,而从他们嘴中说出来的话,自然全是无中生有专寻人晦气的混帐言词,如无需要,是人都不愿碰上这种人。
苏红茶连讽带嘲,把林暮语比喻成讼师,顿时把他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个女人凭什么一来就对他摆着脸色说风凉话,言下之意还骂他为无赖,她以为她真是他的大嫂?
夜无歌脸色稍缓,方秀忍不住侧目细看了这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子几眼,能把林暮语气得说不出话来,也算有些小本事的人。
苏红茶见林暮语猛灌着茶水压怒气,便懒得管他,转头对夜无歌道:“他在钱庄里提了多少银子?”
夜无歌站起给她让位,“两百万两。”
苏红茶吃了一惊,“这么大数目?他究竟进了多少货?”
旁边的方秀皱眉道:“大约是整个林家绸缎庄一年的销售量。”
苏红茶只觉非常不对劲,喝了口伙计奉上的茶压了压惊,“一年销售的货量,想在短时间内把资金收回,岂不是很难?”
“难什么难?简直是妇人之见。正是暴利的好时机,只要我们照现在的价卖出一个月,所有资金不就回来了?”林暮语终究是憋了憋怒气,没再计较苏红茶对他的嘲讽。
苏红茶冷声道:“你才是鼠目寸光!如果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绸缎价格回落的话,钱庄的钱岂不是全套牢在这上面?到时候谁来负这个责?”
方秀点头道:“其实我就担心这个,如果这事真有人操控的话,绸缎价格就可能瞬时降下来,于我们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林暮语自然不信自己有如此倒霉,满不服气道:“不要那么危言耸听,价格这是才刚开涨,市面上的货源又紧俏,现在是好多商家有钱进不到货,怎么会瞬时降下来?要想价格回落,我已经和朋友研究过,至迟也要在两个月以上,这中间,我们的钱已经翻了几倍,这么牢靠的事,又怎么能说是什么阴谋圈套?”
苏红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商场如战场,表面上的、你所得来的那些小道消息,谁又打包票全是真实的?如果事情真的照你那般分析的固然是好,但是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像你这种急功近利的人,早晚要吃亏。”
林暮语又怒了,霍然站起大声道:“就算我吃亏也不要你管,给你三分颜色,还真把自己当块料,哼!看不得你们一个个都望着我出事,你们等着瞧,等我赚了钱,你们再来给我说风凉话!”
说完,他重重哼了一声,就涨红了脸色拂袖而去。苏红茶被气得心里直泛酸,都说稀泥巴扶不上壁,林漠遥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球弟弟?而她说的那话,还不是在为林家着想?她为了哪般,还不是当初嫁给林漠遥对他重重承诺过?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由林漠遥亲自打拼出来的林家产业由这个混球就这么败掉?
看着还在摇晃的帘子,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垂下眼帘,朝屋内的另外两人道了声别,就向雅室外走去,夜无歌在后面唤住她道:“世子妃……”
苏红茶停下步子,未转身。
夜无歌走到她身后,对着女子似陡然垮下去的瘦削的双肩,轻道:“对不起……”
苏红茶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无歌不用说对不起。”
夜无歌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刚才就不该把你叫来。”
苏红茶抿了抿唇,微微有些苦涩道:“让我知道这事也好,毕竟我当初答应过世子,要把他的家人当自己的家人看待,他弟弟有做错的地方,世子会怎样对待,我一样会怎样对待。放心吧,我没事。”
言罢,便掀帘走了出去,直到脚步声消失,夜无歌还怔怔地站在那里。
方秀过来拍拍他的肩,“事已至此,我们再担心也没用,只盼事情真如二少说的那样顺利就好了。”
夜无歌怔然片刻后,才低声道:“那件事我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只是有些担心世子妃……”
方秀抬了抬眉,有些不解。
“我现在还在想,当初世子决定把她娶回来,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会错?世子说,不是因为她有凤尾琴吗?再有,说她性格坚韧,人也极聪明,在非常时候应对镇南王妃也不至太吃亏落了下风……”
夜无歌抬起头,目光渐渐幽深,“确实,世子分析得很对。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她现在一个人陷于怎样的境地?一个这样柔弱的女子,面对着王府里所有人的冷漠,还要暗防王妃的毒手,她的日子真的过得如履薄冰。每次夜晚我暗守在她窗外,她除了看书写字,就是一个人下棋,安静得可怕。正因为她已经看清了形势,那种小心翼翼得都不敢与任何人交流的情形,更让人觉得痛惜。世子现在不在,如果他看到她如此情形,还真忍心将她一个人放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