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从来没有如此脏乱过的破衣裤,望了望南天边悬挂着的一轮薄日,稍辨了下方向,就大步朝山下走去,最好马上见到一池清澈无比的湖水,能从上到下清清爽爽洗个干干净净。
才走了两步,忽然记起女子最后那声撕心裂肺地叫声,脚步不由又顿了下来,是先去看看人的生死呢,还是先去清洗?
昨晚沈书狂本就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经此一难,就算不死,小命总也去了十之七八,如果那个女子见到他那个样子,还不哭得稀里哗啦?不对,哭成那么个样子不是她的性格,定是一个人死咬着嘴唇,手里又做着什么发狠的事,就如昨天见到沈书狂被铁箭贯穿肩胛,她不仅不哭,反而还手脚麻利的帮他包扎伤口一般,是那种越是到困境越是坚韧不拔的女子,是个执拗得古怪的人。
就在他还在犹豫不决之际,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沿着一条小路朝这边奔来,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苏红茶。
他皱眉揉了揉眉心,喃喃道:“她不去找他的情郎,往这边跑些什么?”
“书狂……书狂……”
女子远远地似乎也看到了他,立即挥着手一路叫唤着奔跑起来。
曲湘南脸一黑,他看起来像那个病殃子么?
也懒得理她,转身就往另一条下山的小路走去,让她的书狂见鬼去吧。
好不容易跑过来,正在急奔的苏红茶大为惊异,明明看到一个人影刚才还站在这边山头,为何一转过来就没了呢?她奇怪地转了一圈,就清楚见到行走在另一条小路上的身影。这次距离较近,本来欣喜若狂的女子立即从那身已成土布色中衣的背影认出是何人,顿时悲从中来,从脚上脱下一只鞋就往那人扔去,“混蛋,既然不是他,为什么听到我叫也不理不睬,看我这般失魂落魄是不是很好玩?”
像后面长了眼睛般,鞋子被曲湘南挥起手臂挡开。
虽然没有被砸中,他却被激怒了,把那只绣着小白兔的鞋子一脚踢得老远,回头冷笑道:“你又没有叫我,我为什么理睬?有谁规定不相干的人叫不相干人的名字,我还要回答的?”
不是她要找的人就要被打?会不会差别待遇也太大了?她的情郎就是人,别人就跟路边的狗尾巴草一样不是东西不值得尊重了?他也是大难之后好不容易逃离出来的,不说为他的生还大声欢呼,表示一下中肯的问候就会死人吗?
苏红茶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顿时语塞。可是之前他们不是一起经历过患难么?虽然不是很熟,也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吧?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成了不相干的人?
这个人,怎么如此难相处?
虽然焦急,一时也觉理亏,便稍低了些火气小声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一时情急便……”
曲湘南从鼻孔里出了声气,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昂起头,“谁跟你是朋友,别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言毕就摆了摆手,又恢复了他懒洋洋的表情施施然径直下山,边走还边小声嘀咕道:“你的朋友就是被拿来扔鞋子的,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人是走得很潇洒,不过还是一直在支起耳朵准备听后面女子的冷嘲热讽。
比如,“你是什么东西,谁稀罕与你做朋友?”
再比如,“自作多情的是你曲大公子吧,我也不过是在耍弄你而已。”
还有更尖刻的,“曲湘南,你去死吧!”
结果,身后却静悄悄地,什么也没发生。
连他转过一道弯彻底消失了,身后依然如此,十分反常……
他再也走不动了,忽然像鬼上身一样倒退了回去,气势汹汹地指着上面恶声恶气地数落道:“喂,你这个女人,难道就不想向我问问沈书狂的下落,你们不是……”
哪知这一指,他的手指就僵在了那里,半天也收不回来。
女子这时不言不动,不哭不笑,只是傻傻地倚着一株矮小的灌木缓缓跪了下去,好像有人突然自她身体里抽出了所有精气一样,面色苍白,目光颓迷又茫然,失落又绝望。本来人就纤细娇弱,再加上一身凌乱,还有露在破败了的衣袖外未包扎的乌紫色伤口,很是触目惊心,犹如一只寒风中即将零落的残花,我见犹怜。
微怔地看了她那个鬼样子一会,下一瞬,曲湘南真的认为自己是撞鬼了,他居然走过去放缓了语调道:“罢了,看你可怜,我这个好人就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走吧。”
苏红茶却毫不领情地把手藏到背后,然后茫然地抬起头道:“那人说他就在这边的,我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跑过来,谁知他却不在这里,是那个人骗了我,还是他遭遇了什么不幸?”
曲湘南又气又恼,恨不得立即调头就走,再也不要管这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女人。
当然,他没有被气走,只是觉得二十多年生的气,加起来还没有这两天的多。
他尽量耐着性子道:“谁告诉你他在这里?你不是被人骗了,那人就是头猪。你想想,我们明明是被爆炸力朝相反的方向冲散,要找他,自然要往东边去,这里除了能找到我,还能找到谁?”
苏红茶眼睛骤然一亮,没错,不管那人是不是骗她,最起码,在西边能找到曲湘南,她就可以往东边去找沈书狂,不管怎么样,总也要过去找找看。
想到这里,她一骨碌就要爬起来,谁知由于昨夜消耗体力太多,中间都没吃过任何东西,再加上心里的焦虑,才站起,腿脚立即又一软,如果不是曲湘南手疾眼快扶住,她已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