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婶带着苏红茶走到包子铺后面的一排屋前,推开一间厢房,里面床铺妆台桌椅都齐全,收拾得也算干净,“姑娘看怎么样?”
苏红茶一笑,就把背上的琴放到桌上,“这里很不错,我决定租下了。”
傅大婶欢喜,顿时帮着铺床打水,还帮着把马也牵到后院,苏红茶也没闲着,跟着只忙活半天,就将那间厢房收拾出来,以便住起来更具人气。
傅大婶很热情,晚饭时也喊她一同吃了,才放她一个人回房。
夜晚的城头山镇很宁静。
头顶一轮弦月如钩,温柔的俯瞰着苍茫大地。
苏红茶推开窗子,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原来窗前竟栽有一株小桃树,月色下,一朵朵桃花怒然绽放,如诗如画。
她一时不由兴起,将凤尾琴上绑的布条解开,把琴放在案上,洗手焚香,一首婉转空灵的曲调自她指底缓缓漾开。
自从独自一人悄然离开后,这几个月来,她走过了很多地方。
从江南到江北,从西南到西北,甚至还去过当年盛极一时的音族发源地卡卡拉大草原,看尽繁华冷暖,她的心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当她像个无主孤魂般游荡在卡卡拉大草原的时候,曾特意多逗留了几日,她找到了音族族长舒惊容的墓,十多年过去,墓碑前并未荒草漫漫,倒是像常有人清扫打理,干干净净的,还有未燃尽的香腊火烛摆放,应是常有人来祭祀。
终究是现实残酷,一位曾经在大陆上令人钦佩的女性,一个曾令大陆谈起都为之崇拜的年轻女子,为了整个大陆的和平,为了百姓不被邪恶践踏,大而无私的舍弃自己的生命,终化为一坯黄土长眠于此,这份胸襟和情怀,古今又有几人?
当时她上了几柱香,恭恭敬敬拜了下去,虽然张氏已死,无从从她口中亲口听到她并非是苏文山女儿的事,但是她已经确定,她的身体里流着的,确确实实是这位音族族长的血。
舒惊容的墓并非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她的旁边,并排堆起一个坟冢,墓碑上书:曲朝云之墓。
而这位与她一起葬于地下的,是她的丈夫这具身体的爹吗?
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想去深究,过去的,就让他们都过去,追根究底,也不能挽回什么。
离开卡卡拉大草原后,她不由自主的,曾到过西武。西武的经济繁荣,帝都更是繁华昌盛,她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外无数次的徘徊过,那高高的宫墙内,有着她深爱的男人,但是那种种的庄严肃穆却是如此陌生。望着森冷沉重的宫门,她多么想那曾经熟悉温暖的身影张开双臂将她迎进他的宫,一起经历那凡世浮沉。
可是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走遍万水千山,她再也找寻不到她想要的那个人……
一路上,她像个流浪无根的人,靠着一把花五十个铜板买来的二胡沿路拉唱,二胡音质极差,可她能用它换取到最简单的生活物资,冬去春来,树枝由枯干抽出新绿,万物景致变幻,也渐渐让她躁动的心不再那么悲凉。
她不时凭着灵感在二胡上吹拉弹唱,在音律上,她由一个完全不能自主懵懂的人,渐渐能窥得个中奥妙,她能用她的音律感染人,她悲的时候,她可以让周围的人都跟着悲,她喜的时候,能让周围的人跟着欢喜,她平静无忧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宁静。
她极少动凤尾琴,总是让一块布条将它深深包裹,那是她的回忆,也是她的痛,既不舍抛弃,就只能紧紧的裹着,不去触动。
如今,她不再小心翼翼的吃,所有的钱,她几乎要拿一多半出来买吃,她不愿自己瘦弱单薄的身材再成为别人丢弃她的理由,她想要把自己养得丰润如珠,她也想要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对她说:苏红茶,你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就这样,日子虽然清贫,却是她自入异世来后从未有过心灵沉静,虽然无根,她却感到了安稳。没有纷争,没有****纠葛,没有欺骗哄诈,生活原来还是很美好。
再次来到江南,三月的城头山,护城河畔上杨柳依依,千丝万缕的绿色柔丝缓缓摇曳,果然犹如曾经有个人告诉过她的那般美丽动人,令人心生无限向往。
今夜第一次拿出凤尾琴来弹,曲调空灵,竟没有了悲痛,一切都归于平静,不知是琴曲感染她,还是她感染了琴曲。
就这样吧,她愿意在这个美丽的地方落根。
傅大婶并不多话,没有问她为什么身边没有人,也没有问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姓苏,平日就叫她苏小姐。她怜她孤身一人,早饭晚饭都会叫她一起吃,她便也省了些事。
接下来几日都是靠在包子铺前拉二胡赚得一些银钱,她在傅大婶这里订了半年的房,总共租金才二两,但是她手里并没有太多积蓄,交了一两八钱,还差两钱,便想趁这两天戏班子在人气大的时候多赚些将房租交齐。
由于她的二胡拉得好,一下子就引来了不少听众,只是众人回去的时候,往往都会泪流满面,有时候整个包子铺前竟然是哭声一片,对面李大嘴的戏班的戏再也唱不下去了,引得整个戏班子的人都一肚子怨言。
尽管李大嘴给她面子忍着不找麻烦,可是戏班子那么多人也要吃饭,没办法,他只好找苏红茶商谈,看她能不能停两天,等过两天戏班子走了,她再出来拉。
看他如此好言语,苏红茶也不难为他,反正差的租钱已经赚齐交给了傅大婶,便不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