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说水木其人其事之后,明珏日思夜盼,想见见老乡,可此时,她兴趣全无。水木功成名就,而她还是一只小虾米,两人差距太大了。
“迦哥儿,你去招待水木先生。”
萧怀迦深深看了明珏一眼,扫到她眼底的笑意,才点头说:“好,我去。”
萧老太思虑许久,说:“你可以自请降为妾室,也可以到家庙里……”
“不用。”明珏打断萧老太的话,冲萧怀逸抬了抬下巴。
萧怀逸走下石阶,站在一张石桌前,石桌上不知何时摆好笔墨纸砚。他拿起笔,蘸足墨,一份休书一气呵成,连明珏的几张诗词一起递给萧攀。
“我的字写得怎么样?比写诗词的字强多了吧?”萧怀逸问得认真。
“是……侯爷。”
明珏拿到休书,看到萧怀逸硬朗英挺的笔迹,字字龙飞凤舞,同她歪歪扭扭的字不可同类而比。她突然倍感轻松,很想放声大笑,笑容中似有泪花闪动。
明珏紧紧抱着休书,快步穿行在花草丛中,脸上的笑容清浅沉静且悠远。她头顶烈烈骄阳,耳边呼呼风响,把几个丫头远远甩在后面。
拿到休书,她倒在土坡上,哭得泪水涟涟,不在乎恨她的人兴灾乐祸的眼神和解恨的嘲笑。直哭到大部分人唉声叹气离开,她才擦干眼泪,爬上土坡,转眼笑脸如花。被休意味着失去,是她的损失,可她不这么想,没有失哪有得?
小院弥温着死寂的气息,传染了她的情绪,一股浓重的悲哀自心底涌起,交织着孤独和无助。她伏在门口,很想放声大哭,鼻子抽得生疼也没掉出一滴眼泪。
苏嬷嬷打开门把她拉进来,看到苏嬷嬷双眼通红,褶皱丛生的老脸上密布忧虑憔悴,明珏心底涌起暖暖的酸楚。伺候她的丫头婆子,不管是对她忠心耿耿的仆妇还是各路神仙们密派或安插的眼线,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拿到休书了,不容易呀!一品侯的墨宝,要收藏。”明珏扬了扬休书。
“没想到侯爷这么狠心,他答应老太太照顾你,却……”苏嬷嬷哽咽着把明珏拉进暖阁,“被休弃我们就不能再留在萧家了,二奶奶想好去哪了吗?”
明珏摇摇头,“我们先租个房子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想干什么?”
“唉!二奶奶,你没有户簿,办不了路引,连房子都不能租。”
“我为什么没有户簿?你们的户簿呢?”
“二奶奶糊涂了,我们是奴才,依附主子生活,哪来的户簿?洛家长房爷们被杀头流放,女眷被发配为奴,早没有户簿了,二奶奶哪还有户簿?”
“我嫁到萧家,户簿也应该在萧家呀?”
“二奶奶怎么不明白?萧家怎么会有你的户簿呢?你跟侯爷有婚书,能确定你的身份,拿着婚书就能开证明办路引,休书一写,婚书就毁了,你就……”
“我就成黑人了。”
明珏的头一个比两个大,她所生活的时嫁,嫁了人就把户口迁到婆子,不迁也行,反正有身份证。而这个时空女人是依附男人生活的,就象奴才依附主子,没有自己的户簿。休书一写,婚书就毁,她又没娘家,可不就成黑人了。
“老太太让你在萧家忍耐,就是怕你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可以随便被人卖身为奴。咱们去求求侯爷,哪怕是去家庙清修,也有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
“我死也不会去求他,我不相信天有绝人之路,我想安静一会儿。”
紫竹、丝菊和风兰回来,个个灰头土脸,衣饰凌乱,一问才知道她们回来的路上被萧怀菱带人截住打了一顿。若不是被金鸽劝住,萧怀菱就要打进小院,一雪前耻了。落井下石是萧怀菱的做派,早在明珏的意料之中,防君子难防小人,有朝一日会让她自尝苦果。倒是金鸽还有几分情意,不因她被休而疏离轻蔑。
明珏安慰她们几句,又说:“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到院子里,我有话说。”
她清点了所有仆妇,郑嬷嬷、翠丝、清酒和红酒都是特派员,任务完成,都被她打发走了。四个粗使婆子和四个新买的小丫头都是萧家的下人,不归她管辖。洛家陪嫁的下人中,雀儿死了,青竹和碧竹都投靠了白夫人。
她身边的下人还有苏嬷嬷、田妈妈、岳嫂子母女、紫竹、丝菊和风兰,卖身契也都在手里。她想还了她们卖身契,再赏她们些银子,是走出深宅还是留在萧家,由她们自己决定。可她们都要跟着她,不管到哪里,还要伺候她。除了田妈妈与许氏有勾连,其他都对她忠心耿耿,她也愿意和她们互为依靠。
“收拾东西,吃完中午饭我们就离开,先找客栈住下,再慢慢打算。”
她们收拾东西耽误了时间,午饭吃得晚,饭还没吃完,麻烦就上门了。
几个横眉立目的婆子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就将明珏主仆绑缚,直奔荣威院。
一定是嫁妆的事闹开了。昨天,白夫人清点她的嫁妆,明珏倒大一耙,本来稳占上峰,却因青竹卖主,事态急转直下,她处于弱势。萧怀逸息事宁人,压住白夫人的势头,等于帮了她一把,事情没闹大,萧老太也不知道。
休书一出,她就与萧家再无任何瓜葛。可是,一万多两银子聘来的媳妇,才一个多月,就休了,又惹出这么多事端,嫁妆还是一堆破烂儿,萧家吃了大亏。
明珏懂得换位思考,若她代表萧家,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是一直就对她心存不满且刚愎自用的萧老太。她走到这一步,正是这帮人落井下石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