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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生气?”布莱恩蹙拢着眉头问着一路背对着他,盯着车窗外沉默不语的尹红玉。
他实在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抑或是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惹恼了她,才让她前一刻还因为他的逗弄而露出小女儿娇嗔的羞窘,下一秒却突然对他冷淡以对,不理不睬地回避他。
就连她期待已久的杜拜,好像也在一瞬间失了兴趣,他在她眼里看不见实现梦想的兴奋感。
他可以明显地察觉到她在生气。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尹红玉是那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
她太容易让他看穿了!
依他的个性,别人的死活是别人家的事,他从不被任何人的情绪所左右。
可是,她的闷闷不乐确实影响了他!
而他甚至不知道,她该死的在生什么气!
布莱恩冷凝着脸,瞪着仍背对着他,不发一语的尹红玉。
“红玉,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压抑着满腔的无名火,布莱恩坐挺起身,朝她逼近,瞅着她刻意偏开的侧脸,恼火地劈头就问。
尹红玉被他吼得惊吓一颤,旋即又绷着小脸,更刻意地缩向车门,将脸撇向车窗贴着。
她是在生气!
可是她不知道该气的是他的世故,还是她的天真。
“红玉——”布莱恩大手拉握着她的藕臂,强迫她转过脸面对他,他紧瞅着她的双眼,警告地咬牙低吼。
她这种闷葫芦的个性,快把他逼疯了!
尹红玉一触及他愤怒的金色眼眸,便垂下眼,抿着嘴,扭动着手想挣脱他的钳锢。
他不容她逃避,大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如炬地瞅着她逼问着:“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惹你不开心?”
“没——没有哇。”她闪躲着他的目光,小声地说。
他大声叹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固执地追问她:“有!红玉,你不是说谎的料。你在生气,而且是从我们出了机场之后就开始了。我——”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管我好不好?”他的指责语气,让她的委屈瞬间冲到极限,失控地朝他大吼出气话。
话一出口,震惊了两人——
她马上就后悔了,却不出口道歉,只能怔愣着。
他神色蓦然一沉,冰冷的眼盯着她,陷入沉默。
她难过地启口,想说些什么。
他却微微点头,放开她的手,冷声咬牙怒吼:“好!随便你!”
他重重地将自己靠进椅背,交叠着手,撇开头,咬牙怒颤地瞪着车窗外。
她咬住唇,眼一红,缩回靠近自己这一侧的车门边,胸闷心痛地盯着窗外,委屈地落下一颗泪珠。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是在气他前一秒夸她漂亮想追求她,下一刻就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地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
是她太过单纯,天真地将他的玩笑话当真,而傻傻地有所期待。
她就像个心胸狭窄,爱嫉妒、爱吃醋的坏女人!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但她真的很讨厌他对别的女人如此热情、注意。
而且、而且,他还跟那女人——亲、嘴!
尹红玉委屈又气恨地瞪了布莱恩的后脑一眼,然后就转回头,独自哀悼她短暂的初恋。
仅维持十七分又三十五秒的初恋!
好、悲、戚!
此刻心情荡到谷底的不只尹红玉一人,布莱恩亦是。
他咬牙瞪着窗外高耸茂密的棕榈树,心却是愤怒和气闷的。
这可恶的女人,不仅影响了他的情绪,更让他像个初恋的冲动少年那般幼稚地赌气。
哼!她要莫名其妙地生闷气,还是发神经地大叫大笑都不关他的事!
他只要把属于帕瑞斯家族的红色古玉,从她那拿回来就可以了,他根本不用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布莱恩缓缓吐出胸中的闷气,如此说服着自己。
但是——
他就是该死的在乎她!
车外,是两侧绿意盎然的棕榈树。
车内,是两人沉默猜疑的不安感。
布莱恩和尹红玉两人一直到车子抵达饭店前,都没有再开口交谈。
车子弯入一条环绕着一座独具设计风格喷水池的车道,旁侧是高耸的棕榈树和椰枣林所组成的热带绿林园景。
一座阿拉伯宫殿式建筑的饭店,坐落在此美景之中,更显豪华壮丽。
一种如世外桃源的神仙境地就呈现在眼前,但尹红玉却完全无心观赏、无一丝欣喜。
车子停在饭店入口处,一名传统阿拉伯服装打扮的门房认出了布莱恩的座车,毕恭毕敬地连忙上前开车,施礼。
布莱恩冷沉着俊逸的脸庞步出车子,站在门旁等着尹红玉下车。
尹红玉一坐近车门边,布莱恩便伸出了手,绅士地将她带出车外。
乍见到她眼睛微红,黯淡的半垂注视着地面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烦心。
布莱恩叹口气,他自然地紧握着她的小手步入饭店大厅。
他这亲密和有着宣誓意味的举动,引来饭店内众人的惊讶目光。
在传统保守、遵守“可兰经”教义的阿拉伯国家,对于男女之间有着严格的规定,即使是夫妻,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地牵手同行。
只是自小接受欧美教育、个性又自主狂傲的布莱恩,根本不受回教的拘束礼法,自然也就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而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尹红玉,也未察觉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眼光,只是木然地任布莱恩牵着她走。
“小玉!”
还在哀伤失去初恋的尹红玉,在乍听到有人大喊她的名字时,那熟悉的声音令她倏地抬起头。
身穿白色航空西装制服的尹拓磊,俊逸非凡的脸庞泛起柔和宠溺的笑容,伫立在柜台前,凝视着她。
“啊——”
尹红玉先是吃惊地低呼一声,然后笑亮了阴郁的脸,放开与布莱恩交握的手,朝尹拓磊奔去。
“哥哥!”
尹拓磊张开双臂,迎接朝他冲撞而来的妹妹,用力地抱紧她。
“哥哥!”
尹红玉扑进大哥等待的怀中,久别重逢的喜悦令她兴奋地又叫又跳,溺在大哥宽广温暖的怀中撒娇地喊他。
“唔,让我看看你!”尹拓磊略微推开彼此的距离,疼爱地笑睨着她可爱的笑脸。
思念、骄傲和相聚的欣喜感受,全映在他深邃晶亮的黑瞳里。
半晌,他轻扯她粗粗的辫子,呵呵轻笑。
“小丫头,还是没长高呀!”
“啊,讨厌啦!”她最气有人说到这个,伸手就是重重一掌打上尹拓磊的手臂,反而逗得尹拓磊哈哈大笑。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小手拉抱住他右手臂,来回轻晃,可爱的小酒窝凹陷在她粉嫩的俏颜上,煞是娇美。
“我刚好飞到你所搭的航班。中午,我还趁休息时间去找你,结果你竟睡得像只小猪似的!”他笑睨她一眼,有些埋怨地说着,左手轻推了下她的额头,满眼取笑。
她撒娇抗议,圆亮大眼里全是快乐的光彩。
布莱恩站在原地,握紧了逐渐失去她温度的右手,那手有些空虚,就像此刻他紊乱的心情。
虽然尹拓磊和尹红玉是亲兄妹,但看着她投入别的男人怀中,展现他从机场出来之后就没再见到的娇俏傻笑时,他的心猛地揪紧,恨不得冲上前,将他们分开。
这种莽撞、幼稚、混乱又陌生的情绪,搞得他莫名火大。
尤其再加上他们稍早在车上的不愉快,更让他的心情雪上加霜,烦躁不已。
一会之后,他拿了两只信封夹,朝仍在一旁叙旧的两兄妹走去。
尹拓磊的左手臂被红玉拉着,耳边听着她诉说着家中的一切。
当布莱恩停在他们面前时,尹红玉倏地闭上了嘴,褪去笑容的素颜顿时失了光彩,她紧贴着尹拓磊身侧,避开了布莱恩锐利的金色冷眸。
尹拓磊一直观察着这两人间的怪异暗流和气氛,当布莱恩牵着红玉走进饭店大厅时,他就一直在注视他们。
他们两人脸上虽没有笑容,但不难发现这两人之间已萌生了一种羁绊,牵动着彼此。
高壮挺拔有着贵族气质的布莱恩,就像名手拿宝剑保护娇小柔弱的小公主那般,替红玉阻挡了一切非议。
而当红玉奔向他时,布莱恩眼中那一簇簇占有的火花,更让他觉得情势有些吊诡有趣。
尤其他回想起在机舱上,布莱恩对红玉这丫头那股保护欲,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尹红玉那仍在闹别扭逃避他的态度,令布莱恩又气又无奈。
一丝叹息在他心底吁出,他看着拓磊,问道:“这次停留多久?”
杜拜是欧洲航线的重要转机点,旅客通常都只在机场里停留约一小时便转机,而航空人员则会停留几天。
“两天。后天中午就飞巴黎。”
“啊?”尹红玉失望地大叫一声,引来两人的注视。
她尴尬地红了脸,但就是不看布莱恩。
尹拓磊柔和一笑,用空着的右手揉揉她的发顶,安抚地轻语:“这也是没办法的呀!”
“哦——”她自然明白,但她好久没看到大哥,而且现在的她不想独自留下来面对——
布莱恩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叹口气,对尹拓磊道:“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叙叙旧,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当然好。”拓磊爽快地答应,却明显感觉到红玉身体一僵,扯动了他的手臂。
尹拓磊低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他来回看了表情截然不同的两人。
他呵声轻笑,双眼晶亮地对着气氛诡谲的两人,问出心中的疑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从刚才你们走进饭店,就一直都怪怪的哦!吵架了吗?”
尹红玉咬着唇,头愈垂愈低。
布莱恩则一径地盯着她瞧,最后,他长长地叹口气,将手中两只信封夹递给尹拓磊,不愠不火地说:“这几天你们在这的食宿我都安排好了,这是你们的房号和钥匙,你们早点休息吧。”
布莱恩深深地看了红玉一眼,然后吩咐一名饭店工作人员,带他们兄妹俩到房间去。
布莱恩在跟尹拓磊握手道别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尹红玉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天杀的——”他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全说了一遍,步入座车,消失在夜色中。
“红玉——”尹拓磊有些心疼地看着一直朝布莱恩消失方向盯着的尹红玉。
她咬了咬唇,小脸一皱,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大手将她的头按压在怀中。
她在哥哥胸前,哇哇哭了起来——
哭她的委屈。
哭她的莫名嫉妒。
哭她的不知所措和懊悔。
哭她二十五岁,仅维持十七分三十五秒的短暂初恋。
同一时间,Oasis Inn——
周大邦和詹东生两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入饭店。
“找到了没?”吴士宏一见到他们俩,劈头就问。
“没。”大胖和阿东两人对看了一眼,叹气无奈地摇头。
“Shit!那个笨蛋!到底跑到哪去了?”吴士宏气得口不择言,又是跺脚又是挥拳发泄着满腔的怒气和担心。
“吴导,我们两个都不会讲阿拉伯语,只能用简单的英文问人。不过,海关那边的人说,确实有红玉的入境纪录,她是跟两名阿拉伯人和一名身份神秘的男人走的。”詹东生努力想着他们好不容易问来的资料,皱着眉,担心地说着。
“啊——那不就是人口贩子吗?”一道拔高尖嗓的女性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三人,脸色阴沉地回头瞪她,袁建民也在一旁。
只因为,她说中了他们一直担心的事。
“美苓,你别瞎说了,小玉不会那么衰的啦!”袁建民握拳,气恼激动地对着经纪人大吼。
向来娇纵又任性的林美苓,哪容得下心上人如此护着一个女人,而责骂她!
“我瞎说?我哪里瞎说了?他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一个神秘人士和两名阿拉伯人,不是人口贩子,你以为是什么?王公贵族吗?”
“好好好!你别气了。”袁建民皱了下眉头,没好气地说。
吴士宏三人冷眼看着她,内心莫不暗骂一句——
不知死活的女人!
回教国家民情保守传统,对女人又处处限制规范,有着极大的压抑。这也是为何当初吴士宏迟迟不肯答应带尹红玉同行的主因之一。
包括此次的服装师、发型师和化妆师,他都特地只选男性成员,为的就是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唉——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麻烦的不是别人,尹红玉就是最大的麻烦主因,简直可以被封为“会走路的麻烦制造机”!
“吴导,现在怎么办?”
吴士宏挑眉看着开口问他的周大邦,他抓抓头发,烦躁不安地冲口道:“怎么办?找呀!这么大一个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周大邦和詹东生两人很无辜地对视一眼,心底倒不会怪罪吴导的迁怒。
大伙的心情,都是一样急躁不安的。
啪!
“哎哟,要死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呀?怎么那么多蚊虫呀!”林美苓拍打着被蚊虫叮咬的手臂和大腿,边骂边跳。
当她发现邻桌有名阿拉伯男士紧盯着她痴迷赞叹时,她更刻意地倾身弯腰,拍打着小腿肚,大方地展露她的“利器”。
毕竟,这里是石油王国,到处都有油井大王,搞不好她可以因此钓上一名富豪,从此过着荣华富贵的少奶奶生活。
袁建民在一旁冷眼地看穿他经纪人的企图。这女人是个标准的拜金女郎,爱慕虚荣的势利鬼。
要不是她对他来说还有“可利用”之处,他早就将她踢到一旁了。
毕竟,“亚伯特”能跻上亚洲新天王的宝座,有泰半是靠她的“美色”换来的。
但,既然她自己也乐在其中,那么他就不必对她怀有什么感激之情,因为,他们是互取所需的。
只是,他早晚会把这个全身上下没一处是真的“假女人”给踢掉的!
她真令他感到反胃!
就像现在——
“嗯,吴导——”
林美苓不知何时蹭到吴士宏身旁,又是摩蹭、又是扭身地用着极为骚软的嗓音嗲道:“为什么我们要窝在这种破破的小旅馆?我们怎不去住之前经过的那家饭店呀?这里又小又脏,冷气也不够强,人家快热死了。”
她说的是“Castle Land Hotel”,那是世界知名的五星级饭店,提供最好的服务设施和住宿品质,每一间房的单价也是贵得令人咋舌,即使是一间最普通的双床套房,也有平常五星级饭店套房等级的标准。
吴士宏蹙着眉心,将她靠上来的身躯移开,口气极为冷淡地说:“林小姐,不好意思,委屈亚伯特了,但我们的预算并不宽裕,实在是住不起那种等级的饭店。”
周大邦和詹东生见着这一幕,莫不掩嘴偷笑。
林美苓的动机太明显了,只是这回她踢到铁板了。
吴士宏虽是极有艺术家个性的难搞导演,但那也仅只于对工作上的要求。私底下,他可是广告圈里难得爱妻爱家的好男人。
对于像林美苓这种为达目的,不惜投怀送抱,以美色为交易的行为,是他最为不齿的。
袁建民对于这样的结果,倒是暗爽在心底。
“哪里,吴导,这次本来就是我因为仰慕吴导之才华而主动要求参与的,住哪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的。您别放在心上,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快点找到红玉才对。”袁建民出声打圆场。
事情回到正题,大伙又是一阵忧心静默,除了林美苓之外——
她正气恼吴士宏的不解风情,眼眸一转,邻座的那名阿拉伯男子仍对她送着秋波,令她虚媚的自信心大增。隔着桌子,她开始大玩眼波传情的游戏。
“阿东,有没有跟航空公司的人打听出,红玉跟着的那三名男子的特征?”吴士宏抽丝剥茧地想着各个可能的线索。
“有,可是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中有一名男子好像不是阿拉伯人,虽然他也是一身阿拉伯服装打扮,但是他的五官比较深邃,眼睛是——嗯——那个人怎么说的?”
“像太阳的金色光芒!”周大邦记得这句阿拉伯语,模仿着语调说出这句他们根本不懂的话。
“啊——对对对,就是这句!”詹东生抚掌,惊喜地大叫。
没有人注意到,当大胖说出那句阿拉伯语时,邻座的那名阿拉伯男子,眼中瞬间闪过一抹诡谲的精光。
“像太阳的金色光芒?”吴士宏重复地念着,眉头深锁,脑中闪过两年前他到杜拜时,曾听过有人这么形容一个人。
那个人是——不可能吧!
“吴导,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阿东问着。
吴士宏虽然不像尹红玉是阿语系毕业的,但有多次进出杜拜经验的他,多少也会一些阿拉伯语。
“那是说,那男人的眼珠是金色的。”
有可能是他吗?
邻座的那名阿拉伯男子,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冷笑,他轻声地低喃着:“阿济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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