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贵妃被说得满脸的羞愧,红着脸又要落泪,见凌孟祈满脸的讥诮,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声若蚊蚋的辩道:“我没有骗你,我当年真是逼不得已的……”
但却反驳不了凌孟祈那句‘你心里其实也是很愿意跟那个人走的罢?’,毕竟就像凌孟祈说的,今上就算再权势滔天,能让人想生生不得,难道竟还让人想死也死不了不成?“烈女不是二夫”,不管怎么说,她抛夫弃子,琵琶别抱都已是不争的事实,不是她自辩几句能改变得了的!
倒是香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为罗贵妃帮腔道:“主子当年真是逼不得已的,别人甚至自己的性命主子都能不顾,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儿也白丢了性命……更何况,当年大爷乃夫人年近三十方得的凌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自小便被阖家上下捧凤凰蛋般的捧大,偏主子在家是最小的女儿,一样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一开始两人蜜里调油的也还罢了,时日一长,矛盾便渐渐都出来了,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每每将主子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这些还都是小事,最让主子不能忍受的,是大爷在主子怀了哥儿后,还时常惹主子生气,有一次甚至对主子动了手,之后更是一连两个月都歇在通房屋里,害主子一气之下差点儿就落了胎,偏夫人还护着大爷,总说是主子不贤……几次三番的,叫主子如何能不心冷,哥儿不妨也站在主子的立场为主子想想?”
“所以你的意思,”凌孟祈冷笑一声,悲愤道:“你家主子之所以会抛夫弃子,都是我父亲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好,就算她与我父亲性子不合,过不到一处,那我呢,我有什么错,是我要她将我生到这世上来的吗?她既生了我,就该承担起一个母亲应当承担的责任才是,如今她一点责任没尽到不说,反倒害我因她的缘故,这些年在广平侯府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去,最后更是被放逐到了京城寄人篱下……她如今还想享受为人母理应享受的权利,凭什么,就凭她生了我?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香橼被问得无言以对,在这整件事中,凌孟祈的确是最无辜又受害最大的,他心里有再大的怨都是理所应当,他不认自家主子做娘也是理所应当,她们又如何能强求,何况这种事是强求就能求来的吗?
眼见罗贵妃与香橼都被自己问得无言以对了,凌孟祈也不想再与她们多说,只是冷声道:“今日之事,微臣就当没有发生过,也请贵妃娘娘一样当没发生过,以后更不得再以微臣母亲的身份自居,微臣的母亲是临州的凌卢氏,早在十三年前就已因病过世了,您却是当今圣上的贵妃娘娘,四皇子和七公主的母亲,微臣与娘娘可谓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贵妃娘娘请罢,若再耽搁下去,让旁人瞧见了,影响了娘娘的清誉,微臣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罗贵妃见儿子一口一个‘娘娘’,一口一个‘微臣’的,一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自方才起便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再次决了堤,抽泣着涩声道:“你是我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来,又亲自带了一年多的,我们母子朝夕相对了将近八百个****夜夜,怎么能当没有发生过,又怎么可能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是不是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我,也不会认我了?”
凌孟祈冷声道:“贵妃娘娘还请慎言,‘我们母子’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能再对着微臣说,四皇子才是您的儿子呢,微臣何德何能,能有您这样一位尊贵的母亲?”
说完看向满脸心疼扶着她的香橼:“姑姑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娘娘回去歇着?您不是说娘娘腹中还怀有龙胎吗,如今时辰已不早了,更深露重的,万一娘娘腹中的龙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责任可不是由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担当的,姑姑说呢?”
香橼闻言,见罗贵妃的脸惨白惨白的,想起她这一胎本就来得艰难,如今又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不比当年生凌孟祈和四皇子七公主时终究还年轻,因忙顺着凌孟祈的话柔声劝道:“娘娘,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罢,不管怎么说如今哥儿已经在京城了,来日方长,以后彼此要见面还是极便宜的,而且太医本就说您此番怀像不好,若再休息不好,岂非……便是哥儿也难以心安不是?哥儿你说是不是?”
罗贵妃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拿哀婉的眼神看着凌孟祈,又追问了一遍:“是不是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我,也不会认我了?”声若蚊蚋,不知道是在问凌孟祈,还是在问她自己。
凌孟祈却冷冷的看着她,既不肯顺着香橼的话劝她几句让她先回去,也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心里更是已打定主意,以后不管谁再安排他去见她,他都绝不会再去,他的母亲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早在十三年前就已在没娘的孩子了,如今自然也是!
母子两个就这样用彼此生得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眼固执的对视了良久,最后到底还是罗贵妃架不住在儿子饱含冷峭与讥讽的眼神下败下阵来,狼狈的移开了目光,含泪强笑着低声道:“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要你一时半会儿的便原谅我,的确太难为你,我不强求,横竖我们母子如今已经在一处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得很,我还有的是时间来求得你的原谅……一天不成我便花两天,一年不成我便花两年,十年不成我便花一辈子,我相信总有一****会原谅我的!”
是吗,那他们就走着瞧罢!
凌孟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仍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罗贵妃无法,兼之先前还只是隐隐作痛的小腹越发胀痛起来,也怕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得最后说了几句:“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好生保重身体,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瞧你,你若有什么困难或是需要,就打发人递个话儿给西华门上一个叫小礼子的小太监,我自然就能知道了。”由香橼扶着艰难的直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