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闻言,便将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学了一遍,待她说完了,陆老夫人才冷笑道:“想着三姑娘尊贵,我是管教不起了,所以不得已请了老国公爷和二老爷来,看你们是个什么意思,若你们也认为是她错,便亲自管教,省得我落一个不慈,苛待庶子的名声,若认为是我错,我也没脸再待在定国公府了,少不得只能自请下堂了!”
这话说得委实诛心,不但陆中景变了脸色,立刻“噗通”一声也跪下了,连老国公爷也变了脸色,就更不必说其他人了,下人们早被张嬷嬷摆手都赶了出去,一众姑娘长辈没发话不好离开,只得也跟着就地跪下了,没道理陆中景与陆二夫人做长辈的都跪下了,她们做小辈的还站着的道理罢?
老国公爷因冷冷看向陆明雅,道:“方才张嬷嬷的话,可有半句虚言?”
他老人家的目光是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连陆中冕至今都招架不住,更何况陆明雅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即被压迫得整个人都矮了三分,片刻方哭道:“我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所以才会胡说八道的,求祖父饶过我这一次……”
老国公爷仍是冷冷看着她:“这么说来,张嬷嬷说的都是真的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随意歪曲皇后娘娘的话,诋毁自家姐妹,还不敬祖母的?”看向陆中景,“是你教她的吗?”又看向陆二夫人,“还是你教的?”
自郭老姨娘去世,老国公爷又渐渐上了年纪以后,他反倒越发看重起陆老夫人这个老妻来,更何况陆老夫人就算多少会偏心大房三房一些,但至少明面上对二房也做了一碗水端平,这对做嫡母的来说已经足够,如今陆明雅却公然说她‘偏心、苛待庶子’,老国公爷如何能容忍?
陆中景与陆二夫人都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过老国公爷好似也不打算听他们的回答,直接便下令道:“三姑娘不孝不悌,立刻着人送去大觉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看她!二老爷与二夫人教女无方,罚一年的月钱,禁足三个月,各抄《孝经》一万遍!”
老国公爷话音刚落,陆二夫人便晕了过去,便是陆中景此时恨陆明雅恨得什么似的,听得他这个处罚,也是唬得不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替女儿求情:“求父亲大发慈悲,饶过雅儿这一次,儿子膝下拢共也只得她一个嫡出的……求父亲开恩,儿子下去后一定严加管教她……”
就更别提当事人陆明雅了,双眼呆滞,浑身颤抖,瘫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亦连陆明凤姊妹几个都被吓得不轻,身心都是一片冰凉。
惟独陆老夫人与张嬷嬷觉得痛快,当然,主仆二人面上是绝不会表露出丝毫来的,陆老夫人甚至还假意劝了老国公爷几句:“罢了,三丫头虽有罪,罪不至此,要不老国公爷还是收回成命,想个旁的法子来惩处她罢?”
原来那大觉寺并不是个普通的禅院,它乃皇家寺院,不接受普众香火,所以普通百姓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勋贵之家却几乎都知道,以前是用来拘禁宫里犯了错又不好明着惩罚的一些太妃太嫔们的,后来京城里一些权贵之家偶尔也会把失德的女儿或是被休回家的姊妹送到那里,名为静养,实则修行,而且是真正的苦修,不但什么事都是自己动手,每日还得做挑水舂米砍柴之类的粗活儿,老国公爷将陆明雅送去那里,这个惩罚不可谓是不重了!
而且老国公爷说做就做,连收拾东西的机会都不给陆明雅,就更别提让她的丫鬟跟去服侍她了,立刻便叫了自己的心腹亲兵进来,像那日抓陆明珠时一样,老鹰捉小鸡般的捉起陆明雅便拉了出去,整个过程快得陆明雅连惨叫求饶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有了这一出,是夜定国公府的端午家宴自然热闹不起来了,大家不过聚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吃了顿饭,然后便各自散了。
老国公爷雷厉风行将陆明雅送去大觉寺之举将陆明凤和陆明萱陆明芙都吓得不轻,一直到晚间家宴散了以后,姐妹三人结伴回去时,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因此一路上都默默无言。
一时到得撷秀阁与空翠阁交叉的路口,陆明凤总算开了口:“我要走这一边了,两位妹妹好走。”说着微微屈膝给二人福了一福。
陆明萱与陆明芙见状,忙屈膝还礼,陆明芙因道:“大姐姐好走,明儿再见。”
陆明凤却并不就走,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陆明萱,似是有什么话要与陆明萱说一般。
陆明芙想起先前在荣泰居甫一听得陆大夫人说了皇后娘娘要于千秋节上召了陆明萱进宫之事后,陆明凤的脸色便变得苍白如纸,心知她心里不好受,只怕有话与陆明萱说,遂轻声与陆明萱说了一句:“我回去等你。”带着落梅先离开了。
余下陆明凤又深深看了陆明萱一眼,才低声道:“萱妹妹就没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
再是在心里告诉今日没有陆明萱,他日也会有旁的女人,而且陆明萱若也能跟了大皇子,于她虽不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至少也是利大于弊了,陆明凤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大皇子也并非无情,如今闻得自己未来的婆婆在自己还未进门之前,已在为未来的夫婿物色妾室人选了,她心里又岂会不难受?
陆明萱暗自苦笑,自己能与陆明凤说什么,难道告诉她徐皇后召她进宫其实并不是为了看她到底够不够格儿做大皇子的妾室,而是为了替大皇子杀她灭口?沉默了片刻,她终究只能干巴巴的与陆明凤道:“大姐姐,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而且我也绝不会给任何人做小,哪怕那个人是天皇老子也不可能,我虽愚钝,却也知道‘宁为穷人妻,莫为富人妾’的道理!”
陆明凤闻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有几分如释重负,又有几分莫名的怅然,半晌低叹道:“只怕到时候由不得萱妹妹……罢了,知道了萱妹妹的态度,我心里总算好受了几分,萱妹妹放心,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更何况我们自来要好,我能容下别人,难道反倒容不下自家姐妹了?将来自然是有我一日,便有妹妹一日,还望妹妹也多襄助我才好,只要我们姐妹齐心,旁人就算再多又有何惧,妹妹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