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几乎早忘了’并不代表就真全忘了,至少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便十分关注这道旨意,尤其是在他们早已知晓了罗贵妃的真实身份之后。
陆老夫人因忍不住与老国公爷感叹:“我原还以为事情早已结束了,谁知道皇上竟一直记着呢,舍不得怪罗贵妃,怪祈哥儿有罗贵妃护着,怪咱们又怕寒了老臣的心,将来没人再肯为他办这样的事……竟迁怒祈哥儿的父亲,平白无故夺了人家的爵位与家产,您说这叫什么事儿,祈哥儿父亲只怕压根儿不知道当年的卢氏还活着呢,就更别提先前发生的这些事了,如今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降无妄之灾,赔了夫人还赔家业,若是叫他知道了个中因由,只怕越发恨祈哥儿恨到入骨了!”
老国公爷冷然道:“有什么办法,谁让他的对手是皇上呢?别说皇上只是夺了他的妻子,如今又夺了他的爵位与家产,就算皇上要他的命,他除了死又能怎么样?‘天子一怒,流血漂橹’,难道他还敢反抗不成,便是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如今他能保住自己及一家老小的命,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了!”
这话说得实在冷漠无情,但也确实是真话,皇权碾压一切,包括礼法,只因礼法本身就是为皇权服务的,任何个人意愿,甚至是荣辱性命,都必须于皇权之下匍匐,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陆老夫人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明白归明白,却并不代表老人家就不觉得憋闷,好半晌方道:“也罢了,好歹还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以后虽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富贵煊赫,想来女人们的嫁妆还在,应当不难度日,只苦了祈哥儿,也不知道他现下心中是什么滋味?”
老国公爷没有说话,只是扬声吩咐门外的张嬷嬷:“即刻使人请大老爷过来说话!”
待张嬷嬷应了之后,方与陆老夫人道:“不说这些了,说了也是白说,没的白让自己烦心,不过此事倒是越发让我明了了皇上的态度,竟是铁了心要抬举四皇子了……凤丫头的亲事,就依你的意思罢,你尽快与大儿媳商量好了,便部署起来,趁现在皇上还未下旨让钦天监择婚期,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虽说嫡长孙女不能为家族尽到应尽的责任的确可惜了,但既然左右都不能尽到了,何苦定要再赔上孙女后半辈子的幸福呢?历朝历代夺嫡失败后的皇子能有什么好下场的,好一些的领个虚职,看皇上的脸色过一辈子,更多却是被圈禁起来,虽说衣食无缺,却与囚犯无疑,关键大皇子人品低下,还有断袖分桃之癖,根本不爱女人,孙女儿嫁他一场,没有面子总该有里子,若连里子都没有了,又何必再嫁他?
陆老夫人见老国公爷终于松了口,转嗔为喜,忙道:“您放心,我一定尽快部署好此事,绝不让任何人抓到任何蛛丝马迹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张嬷嬷的声音:“回老国公爷、老夫人,大老爷来了。”
老国公爷因扬声道:“让他进来。”
少时便见一身石青色纻丝直裰的陆中冕大步走了进来,先给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行过礼后,方恭声问老国公爷道:“未知父亲这会子召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老国公爷令他坐了,又令张嬷嬷给他上了一杯茶后,方沉声问道:“前日皇上下旨为二皇子和三皇子赐婚,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陆中冕见问,沉吟了片刻才道:“据儿子看来,只怕皇上这是在为四皇子的将来铺路呢,四皇子毕竟年纪还小,大皇子却只得几个月就及冠了,即便此番因着皇后娘娘千秋节之事一时瞧着失了势,但只要中宫一日还是中宫,他便一日是嫡长皇子,谁也灭不过他的次序去。待再过个三五年的,皇上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四皇子却仍只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皇上只怕就未必顶得住内阁和文武百官的压力,仍不立太子了,父亲也知道,武将与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也还罢了,文官却都是敬奉孔孟之道,大道正统的,尤其那些个御史们,更是一个个儿的恨不能‘文死谏’以名垂青史,前朝万启皇帝时争国本之事累得多少人丢了身家性命,那些人不也不屈不挠,最后到底还是万启皇帝屈服了吗?”
一边说,一边觑着老国公爷的脸色,见他老人家双眼微眯似是在品度自己的话,便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因又继续道:“倒不如趁现在便将二皇子与三皇子也推出来,既有分化大皇子势力的意思,虽说我那大舅兄一心想自家外甥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架不住我那二舅兄想自己做国丈啊,姐姐再亲又如何能有女儿亲?”
“也有让几位皇子鹬蚌相争,好各自去拉帮结派,相互制约着让立太子的事在短时间内定不下来的意思,毕竟皇上不一定会立嫡长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如今皇上又这般抬举二皇子和三皇子,要知道他们离那个位子可都只有一步之遥,以前碍于长幼与手上什么势力都没有也就罢了,如今既有了得力的妻族,他们又岂能没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于此等大事上,向来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只要他们起了那个争一争的心,早早晚晚都会出错,皇上便能名正言顺发落他们了……如此四皇子便能渔翁得利,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并培养自己的势力了,皇上这一手棋倒是下得好!”
见大儿子能将皇上的心思揣摸得这般透彻,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老国公爷眼里就飞快的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有这样的当家人掌舵人,自己便是去到九泉之下,也不必担心儿孙们会落得老友的儿孙们一般的下场了。
但老国公爷满意归满意,面上却是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又沉声问道:“可你如何就能确定你二舅兄会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他就算有这样的想法,如今当家的可是你大舅兄,你岳母也还健在,安国公府几时轮到你二舅兄说了算了?万一徐家不打算再出一位皇后,而是打算出一位太后,让自家的外甥坐上那个位子呢,那皇上这一招岂非弄巧成拙,反让大皇子如虎添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