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妯娌婆媳三人出得荣泰居的院门,方要各自分道,远远的就见陆文廷与陆文远疾步走了过来,见到陆大夫人与陆二夫人,连礼都来不及行,陆文廷已先红着眼圈道:“母亲,方才庄子上传了消息回来,五弟他……已于今日卯时二刻,在三婶婶的庄子上毒发……身亡了,三婶婶当即吐血晕倒了,三叔父大受打击也吐血了,祖父和父亲怕他们有个什么好歹,庄子上缺医少药的来不及,已决定即刻护送他们回府,至于五弟的遗体,祖父说了,一来如今还没出正月,现在办丧事不吉利,二来五弟属于年少夭亡,长辈们又都还在,也没有与他大办丧事的道理,说是等过完了正月再迎他的灵柩去家庙里安置,请母亲先把太医请好,一应事宜也提前安排妥当,最重要的是三叔父与三婶婶先回府来养病的事瞒不住其他人也就罢了,千万不能让消息传到祖母耳朵里去,好歹也好等祖母的病大好了再说,不然万一祖母再有个什么好歹,可就……”
一席话,说得陆大夫人陆二夫人并陆大奶奶都呆住了,好半晌,还是陆大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忙道:“我这便下去安排,你祖母屋里我也会吩咐下去,绝不会让人乱说一个字的,只是小五他……真就没了吗?昨儿上午我去公主府瞧他时,他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会这般突然就……”说着,拿帕子掖起眼角的泪来。
陆二夫人与陆大奶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兹事体大,陆大夫人伤心了一回,也就领着陆大奶奶自去忙活去了,陆文廷与陆文远也往外面忙活去了,余下陆二夫人无事可做,只得扶着惠妈妈的手上了软轿,一行拿帕子时不时的擦一下泪,一行回了二房。
甫一回到自己屋里,陆二夫人便让一众服侍的都退下了,然后一扫方才的哀戚模样,双眼放光满脸解气的与惠妈妈道:“妈妈方才听见了吗,那个小兔崽子今日卯时二刻死了,那个小兔崽子终于死了,我终于为我的适儿报了仇了,适儿,我终于为你报了仇了,你高兴吗……”笑着笑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却不是伤心自责的泪水,而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惠妈妈也是又哭又笑的:“夫人,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快十五年了,我们总算为适哥儿报了仇了,我们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五年啊,幸好到底还是让我们等到了!”
陆二夫人哭了一回,心情平静了不少,这才拭净了脸上的泪,咬牙与惠妈妈道:“我等了整整十五年,总算让那个贱人也跟我一样,知道丧子之痛到底有多痛了,我真是恨不能立刻去看看那个贱人现下到底有多痛苦,然后再亲口告诉她,不但儿子她抓不住,男人也是一样,她男人早在十二年前,便已背着她与别的女人生了个那么大的女儿,她是公主又如何,她再尊贵又怎样,儿子还不是一样要死,男人还不是一样要背着她偷腥,这都是她害死我适哥儿应得的报应,这都是她的报应!”
惠妈妈闻言,忙道:“夫人竟是打算亲自去告诉贱人萱姑娘是三老爷的女儿不成?要我说,这事儿哪用得上夫人亲自出马,只要设法把消息传到她耳朵里,不也是一样的效果吗,何必非要自己去呢,万一贱人发起疯来伤了夫人哪里,夫人岂不是只能白白吃亏?而且让老国公爷与老夫人知道了,只怕会说您搬弄口舌,到时候贱人若真因此一命呜呼了,您也脱不了干系,您这又是何必呢?”
陆二夫人恨声道:“不亲自看一眼贱人现下是何等的痛苦欲绝,不亲口告诉她她男人早就背叛了她,我委实难消我心头那口恶气,她要发疯就发罢,至多我也就是吃点小亏而已,相比较能看到贱人痛苦欲绝,生不如死的样子,我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见惠妈妈还是一脸的担心与不赞同,因放缓了声音道:“妈妈放心,我会装作是‘无意’说漏嘴,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便是事后老国公爷与老夫人追究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难道他们还能因此便要了我的命不成?”
若不亲自看一眼贱人在承受了丧子之痛后,又知道丈夫早早背叛了自己是何等的伤心欲绝,生不如死,她心里那口憋了十五年的气终究难以消下去,为此哪怕要她付出生命为代价,她都在所不惜,反正她的适哥儿已等她等得够久,她也早已活够了……
当天下午,福惠长公主与陆中昱便被护送着回了长公主府,痛失唯一爱子的巨大打击将夫妻两个都彻底击垮了,二人都苍白憔悴得似也死了大半个一般,别说走路了,连站都站不稳,是被人抬着进的长公主府的上房。
太医是一早便请好了的,忙忙为二人请了脉,请脉的结果陆中昱还稍稍好一些,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血不归经罢了。
福惠长公主的情况就要严重得多了,连心脉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接下来的日子若是能心平气和的悉心将养还有好转的希望,但饶是这样,依然要坐下心绞痛的毛病,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发作;若是不能心平气和的悉心将养,那也不必再谈什么以后不以后了,连此番都未必能熬过去。
可福惠长公主如何能心平气和,她还不像陆中昱固然也失了爱子,但以后又不是绝不可能再有儿子了,她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陆文逐也已十二岁了,既然她在生下陆文逐后的十二年里都不曾再有过身孕,可见她十有八九已是不能生了,一个不能再生孩子尤其是生儿子的女人,哪怕她是公主又怎样,一样要承受与寻常不能生育的女人相同的种种痛苦,只不过是承受程度的轻重或许会有所不同罢了!
所以自在温泉庄子里吐血晕倒醒来以后,福惠长公主的眼泪便没有干过,可以说她前半辈子流的泪加起来也没有今日流的泪的一半多,哭道激动处时,还几度有寻死的架势:“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我儿子还那么年轻,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为什么要夺去他的性命,你为什么不夺了我的性命去,我愿意一命抵一命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逐儿,你等着娘,娘很快就会下来寻你的,等娘帮你报了仇以后,娘立刻下来寻你,你千万要等着娘……娘熬不到帮你报了仇后再下来寻你了,娘现在便觉得生不如死,一刻都再活不下去,你等着,娘这就下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