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夫人竟然死了?陆明萱本来正蓄着满腔的力量,打算明日一早便去找陆二夫人当面问个明白,算是上一世枉死的自己和这一世自己三年多以来过的提心吊胆的日子稍稍出一口气的,谁知道陆二夫人竟然死了,而且还死得那般惨烈,那般绝望……她不由一下子泄了气,好半晌方叹息了一句:“这才是二夫人的真性情罢,只不过素日一直都被她苦苦压抑着……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终究不是狠心人,连陆老夫人母子婆媳听完陆二夫人的遭遇和她声声泣血的控诉,尚且忍不住心里难受,对其多几分心软与宽容,更何况陆明萱?一瞬间竟再恨不起陆二夫人来,不但恨不起来,反倒还有几分同情起她来,要不是爱子早夭,女儿早产,本身又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为丈夫为厌弃,她又何至于走上今日这条不归路,都是被逼的!
逼她的人里,不必说福慧长公主是最可恨最不可饶恕的,可除了福慧长公主,其他人就没有错了吗?无论是陆老夫人还是陆大夫人,都不是全然无辜的,就更不必说陆中景了,若不是他在陆二夫人遭遇了双重打击之后,待她那般心狠绝情,将她对后半辈子仅剩的几分希望打破,她只怕也不会恨福慧长公主到那个地步,福慧长公主只是扼杀陆文适生命的间接凶手,陆中景却是扼杀陆二夫人精神与希望的直接凶手,就算陆中景现在再伤心再悔愧,又还有什么用?
由陆中景及陆中昱,陆明萱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前生的悲剧,虽说表面上看来是由陆明珠与陆二夫人一直接一间接造成的,当然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可如果不是陆中昱贪图享乐不负责任,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陆中景除了承受心理上的痛苦其外,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陆中昱更是连心理上的惩罚都没有受到,反倒是涉事的女人们不论哪一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而且这伤害还大半都是来自女人们彼此之间的,竟从没人想过要去惩罚男人!
陆明萱心里沉甸甸的,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鼻子酸酸眼睛热热的,几乎就要忍不住滴下泪好,到底记得凌孟祈还在,好歹强忍住了,敛神问道:“那现在事情是个什么章程?老国公爷怎么说?只怕长公主不会因为二夫人已经死了,便善罢甘休罢?”
福慧长公主那个性子,无理尚且横三分,更何况此番之事她还多少占了几分理,又岂会因陆二夫人已身死便放过她的?
凌孟祈见她自听了陆二夫人的死讯后,脸色便一直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不免就有几分担心,正待开口,不想她已先开了口,瞧着神色也已好了不少,方暗自松了一口气,道:“长公主的确不肯因二夫人已死便善罢甘休,非要老国公爷开祠堂将二夫人休出陆家,再将二夫人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让二夫人身败名裂,以后休想享受后世子孙的香烟供奉,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不过老国公爷没有同意,说二夫人虽其罪当诛却其情可悯,还说死者为大,此事便到此为止,命大夫人与二夫人操办丧事,明日一早便使人往各家报丧,在府里停灵七日,然后再送去家庙做法事入土为安。”
陆明萱闻言,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就算陆二夫人深恨陆中景,但能顶着定国公府二夫人的名头入土为安,怎么也比只能沦为孤魂野鬼来得强,于她来说,也算是保住了最后的体面与尊严,因点头道:“老国公爷亲自发了话,想来长公主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听从了,怕只怕她没能出了这一口气,便把气都撒到旁人身上去,迁怒于旁人。”譬如陆明雅,再譬如自己。
凌孟祈道:“这点小五也虑着了,说回去后一定会好生劝解长公主,不会让她再生事的,况凡事还有我呢,妹妹且不必担心。”虽说福慧长公主对他也算有知遇之恩,但平心而论,对福慧长公主的性格与为人他是真个看不上,若福慧长公主事后真迁怒于陆明萱,他绝不会与其善罢甘休!
“有五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陆明萱抿嘴说道,陆文逐是福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此番又几已算得上是失而复得,福慧长公主别人的话不肯听,自己儿子的话却一定会听,陆文逐愿意保她自然是最好,便是陆文逐不愿意保她,她也不必再像先前那般惶惶不可终日,至少她的身份在国公府几位有分量的主子面前都已过了明路,福慧长公主便真要动她,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陆老夫人等人也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于现下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可即便如此,一想到陆二夫人的死,一想到自己前世的遭遇,陆明萱心里仍是十分沉重,待送走凌孟祈后,一直发闷到四更天才上床胡乱睡下了。
正迷迷糊糊之际,就听得二门上传来云板声,连叩四下,正是丧音,陆明萱惊醒后怔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这云板是为陆二夫人叩的了,强忍了一晚上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也不知到底是在为陆二夫人哭,还是在为自己抑或是这世上所有薄命的女子们哭。
无声的哭了不知道多久,陆明萱听得外面传来桑嬷嬷的声音:“姑娘起了吗,二夫人没了,只怕老夫人那边很快就会使人来请,姑娘还是早些起来收拾一下的好。”
她忙拭了泪,应道:“我这便起来,嬷嬷让人打水进来罢。”
桑嬷嬷应声而去,不多一会儿便见伴香领着两个小丫头子端着热水进来了,陆明萱只当没看见伴香看见自己红肿的双眼时眼里闪过的异样一般,作速梳洗过,便捡了一身素绫小袄并玉色琮裙来换。
一时收拾妥帖去到厅里,就见陆明芙也已换过一身素色衣裳过来了,一见陆明萱,便低声道:“怎么二夫人好好儿的,忽然间说没就没了,事先也没听传出什么风声啊,莫不是……与此番五爷出事有关?”
陆明萱忙道:“姐姐别胡说,二夫人卧病不起早非一日两日了,连小年夜与之后除夕夜并府里请吃年酒时,她都因身体支撑不住没有列席,如今病情忽然加重不治,也是正常的,姐姐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别人的面儿,切记一个字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