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暗忖间,感觉到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陆明芙方回过神来,就见陆明萱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竟似半点也未受到桌上丰盛菜肴的影响,就跟自家时常也是这么吃的一般,她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满屋子的人这会子心里还不定怎生笑话儿她,懊恼之余,忙也学着陆明萱的样子,正襟危坐起来。
就听得陆老夫人道:“今儿个是芙丫头和萱丫头乔迁的好日子,以后她们两个就长住我们家了,我拿她们当你们姐妹一般看待,你们姐妹也得拿她们当亲姐妹一般看待,凡事都得多提点多照顾她们才好。”
陆明凤忙起身笑道:“别说两位妹妹这般人品才貌,让人见了就喜欢,便不是,一笔还写不出两个‘陆’字儿来呢,我们姐妹既与两位妹妹一个老祖宗,自然原便是亲姐妹,祖母您老人家只管放心罢,我们一定会好生照顾提点两位妹妹的。”
见身为长姊的陆明凤站起来表了态,其他人自然不好再坐着,也都纷纷站起来道:“祖母放心,我们一定会好生照顾提点两位妹妹(姐姐)的。”
只除了陆明珠仍坐着不动,不过包括陆老夫人在内都没说什么,毕竟陆明珠身上流着皇家血脉,身份尊贵,她对陆明萱陆明芙和颜悦色是客气,不假辞色则是应当。
陆老夫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当先举了箸,大家见状,方跟着举了箸。
许是自觉才出了丑,而陆明萱的表现却比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从容得多,这一次陆明芙便什么都学着陆明萱来,见陆明萱只夹自己面前的几样菜吃,她便也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吃,也不敢放开了吃,惟恐被人笑话儿,渐渐便觉得有些味同嚼蜡起来。
陆明芙正暗自祈祷着宴席能早些结束,面前银质的珐琅小碗里便多了一只浇汁鲍鱼,她怔了一下,忙顺着夹鲍鱼的那双筷子看过去,就看见了陆明雅笑靥如花的脸,“这些东西素日芙妹妹在家时想必难得吃到,今儿个可得多吃一些才好。”
陆明雅此话一出,陆明芙当即变了脸色,陆明雅摆明了是在羞辱她,偏偏却笑得那么的灿烂,声音也是那么的温柔,就跟她是真为了她好在照顾她一般——可笑她上次自国公府回去以后,还对妹妹说什么‘几位姑娘待人也好,并不因为我是旁支便轻视我’、‘这才是真正的名门风范大家气度’,如今看来,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可笑!
陆明萱也因陆明雅的话而抿紧了嘴唇,可却什么都不能说,陆明雅的话是事实,陆明芙在家时的确难得吃到浇汁鲍鱼这类珍贵的菜肴,难道让人说她们姐妹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她只能装作听不懂陆明雅话里的羞辱之意一般,笑着将自己的小碗举了起来,对陆明雅道:“我与姐姐在家时的确难得吃到这些东西,劳烦三姑娘也与我夹一只。”
陆明雅本以为听了自己的话,陆明芙多少也要表现出几分不悦与委屈,甚至还会忍不住哭起来,那她自有其他话等着她,谁知道却被陆明萱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把话带开了,以致自己的拳头就跟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再大的力量也被化于了无形当中,她霎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也懒得再找二人的茬了,给陆明萱夹了一只鲍鱼后,便低头自顾吃起自己的来。
陆明萱见状,方暗暗松了一口气,到底自己与姐姐是寄居国公府的旁支姑娘,哪怕陆老夫人再看重,也比不得陆明雅这个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住进来的第一日便与后者发生冲突,绝对于她们姐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这个小插曲就如沧海一粟般,并未给在座众人带来太大影响,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大家都继续优雅的用着餐,陆大夫人还笑语如珠的劝陆老夫人喝了几杯酒,又敬陆二夫人的酒,陆二夫人随即也敬起陆老夫人和陆大夫人来,屋里的气氛因此很是热闹。
陆明凤起身走了过来,令丫头加了把椅子,坐到了陆明芙和陆明萱之间,笑着问二人道:“妹妹们素日在家都读什么书呢?于诗词上可有涉猎?我老早就想起一个诗社了,只是想着人少玩起来没意思,所以搁浅了下来,如今两位妹妹来了,咱们姊妹七个人,足够我满满的邀一社了,不知道二位妹妹可有兴趣……”
话没说完,冷不防一个声音插言道:“两位妹妹初来乍到的,哪里会这些,大姐姐莫不是看她们脖子上戴了与咱们一样的金锁,就真以为她们与咱们姐妹是一样的人了?旁人乍一看不知道,咱们自己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毕竟打小儿受到的教育一样,依我说大姐姐还是算了罢,何必为难人家呢,还是想别的花样儿来玩的好。”不是别个,正是陆明雅。
这话比方才说陆明芙在家时难得吃到浇汁鲍鱼都还侮辱人,且这次陆明雅脸上笑容也虚假得多,皮笑肉不笑的,任谁都看得出她对陆明萱和陆明芙姐妹两个的敌意。
陆明萱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前世她与陆明雅交道打得并不多,只知道后者因着陆二夫人膝下无子,对着陆二老爷和二房一众姨娘们都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做母亲的弱了做女儿的便只能强起来,此消彼长之下,性子颇有些要强,却没想到竟要强到这个地步,今日才是她们姐妹住进国公府的第一日,且亦没惹到她哪里,不过就是陆老夫人赐给了她们一人一把金锁,陆明雅便已容不下她们了,假以时日,岂非越发要变本加厉了?
陆明萱决定小小给陆明雅一个教训,免得她真以为她们姐妹好欺负,也免得国公府的下人们见了跟红踩白,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却没想到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声音已先冷冷道:“三姐姐不知道什么叫做‘食不言,寝不语’吗,我听说府里教导礼仪的嬷嬷是专门讲过这一课的,三姐姐的记性也未免太差了一些!就算嬷嬷们讲的三姐姐没记住,难道素日二伯母也不教你这些的?若二伯母实在忙得顾不上教三姐姐这些,公主府倒是有几个宫里出来的精奇嬷嬷,最是要求严格,不如我回去回了我娘,赐两个给三姐姐,再好生教导教导三姐姐,也免得出去给府里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