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指挥使知道自己定是被皇上迁怒了,却不敢表露出丝毫不豫与犹疑来,忙单膝跪下行了礼,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高玉旺在殿外瞧得施指挥使走远了,才自自己的徒弟手里接过一杯皇上素日最爱喝的不冷不热的大红袍,低眉顺眼的走进殿中,恭恭敬敬奉与了皇上:“皇上,您先喝杯茶润润嗓子罢,待稍后施统领回来后,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您再哄哄贵妃娘娘,不愁不能雨过天晴,与娘娘和好如初。”
皇上嗓子早快冒烟儿了,也就接过高玉旺奉上的茶,一气喝了半盏,才怒声道:“明明是她误会朕,与朕胡搅蛮缠,不念夫妻情分在先的,朕还要去哄她?朕还没有那么贱,她也没有那么重要!连寻常人家做妻子的都知道以夫为天,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轻易与夫君呲牙,她倒好,压根儿没把朕放在眼里,也是怪朕素日太好性儿,才会纵得她这样的,这次朕再去哄她,她岂非就要飞上天了!”
还敢说贵妃娘娘没那么重要,是谁但凡贵妃娘娘有半点不高兴,便要变着法儿哄得她高兴,又是谁舍不得给她半点气受,更瞧不得别人给她半点气受的?高玉旺暗暗腹诽着,您如今话倒是说得硬气,有本事回头真不去哄贵妃娘娘啊,罢哟,只有主子开心了,做奴才的才能开心,自己且先劝着点皇上,给皇上搭个梯子,回头待皇上气消了时好下,大家日子都好过。
高玉旺因赔笑说道:“正是因为贵妃娘娘只拿皇上当夫君,没像其他娘娘小主那样拿皇上当君夫,这才会在皇上面前从不曲意奉承,嬉笑怒骂从来都顺从本心的,皇上素日不也常说,最爱的便是贵妃娘娘这一点吗?试想若贵妃娘娘也变得跟其他娘娘小主一样,在皇上面前没有了自我,皇上还会喜欢贵妃娘娘吗?只怕届时后悔的反倒是皇上您自个儿了。”
皇上若有所思,想起自己之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都与罗贵妃热恋如初,还真是与罗贵妃一直保持了本我,没变得与宫里其他女人一样千篇一律的无趣有关,不由冷哼道:“朕素日是最喜欢她在朕面前保持真我,可朕却从未说过,让她连朕也不放在眼里,她这分明就是恃宠而骄!”
高玉旺赔笑道:“奴才说句公道话,娘娘素日可从未恃宠而骄过,也就是此番之事……那到底是娘娘怀胎十月自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岂有不心疼的?若那小子过得好也就罢了,偏他即便过得再好,也绝不可能好过四殿下和七公主去,何况他还过得不怎么好,奴才这辈子虽无福为人父母,却也约莫知道,做父母的都是更怜惜子女里过得最不如意那一个的,也就难怪娘娘会气成那样了,所谓‘堵不如疏’,只要皇上多抬举抬举那小子,让娘娘看到他过得好,娘娘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自他身上转移到别地儿去了,皇上请细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若说除了罗太后与罗贵妃,皇上还肯听第三个人的话,那这第三个人定是非服侍了他一辈子的高玉旺莫属,所以高玉旺的话,他多少听了几分进去,皱眉怒声道:“朕如今只恨不能一掌拍死了那小子,能强忍着留他一条小命已是朕的极限,你还要朕多抬举他?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高玉旺一脸的小心翼翼:“若是一开始皇上便没有妥协,让娘娘见那小子,再不然直接在娘娘不知道时,结果了他,也就不会生出今日这番事端了,如今却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儿,不得不继续妥协下去,不然以娘娘的性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呢。眼下又正是立太子的关键时期,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上不如就再抬举抬举那小子,给他升两级官再赏些金银财物的,娘娘见了,自然也就明白皇上的心了。”
如今还真成了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了!
皇上满心的憋屈,想起罗贵妃之前自戕时的决绝,却又无可奈何,到底是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心爱之人,又如何真舍得她伤害自己?而且再闹下去,事情少不得要被更多人知晓,于宁王也是有害无利……惟有越发后悔早年没有趁凌孟祈还小时,让他直接“夭亡”,永绝后患了!
正不是滋味儿,施指挥使回来了,行礼后禀道:“臣方才仔细问过了,七月里的确有一批暗卫奉命出了一趟京城,却再没有回来……”
一语未了,皇上已是大怒:“竟还有这样的事,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没有朕的旨意便擅自出京的!真是反了天了,连朕的暗卫里他们都能伸进手来了,以后朕岂非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了,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你这个暗卫统领又是怎么当的!”
皇上的暗卫自来都只听皇上一个人号令,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擅自行动,如今自己的暗卫统领却告诉自己,有人背着自己擅自行动过了,偏还与罗贵妃指责自己之事合上了,也就难怪皇上会气成这样,这不仅仅是坐实了他的罪名,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在告诉他,他的四周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被自己经营得铁桶一般,他的臣下们也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对他忠心不二,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施指挥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那批出京的人虽隶属于臣名下的暗卫,严格意义上来说,却已不归臣管辖了,他们奉的,是宁王殿下的命令……”
“不管他们奉的谁的命令,只要不是朕的,统统都该杀……宁王殿下?你是说恒儿?”皇上的怒气生生被堵在了喉间。
怎么会是恒儿呢,他与姓凌的小子八竿子都打不着,为何非要这般大费周章的置其于死地,难道……皇上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心里的疑问瞬间都豁然开朗起来,定是恒儿已知道了当年的事,容不下那个小子的存在,才会非要取他的命;而除了自己,也就只有恒儿手下还有一百暗卫了,还是几年前自己心疼他特意拨给他的。
皇上心里霎时不知是何滋味,好半晌方摆手向施指挥使道:“你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