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暗自冷笑,罗贵妃自然想抬举重用凌孟祈,可将来当皇帝的人不是罗贵妃,而是一心欲置凌孟祈于死地的宁王,她不理智能行吗?
几乎就要忍不住将宁王之前对凌孟祈的事告诉陆老夫人了。
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这一年多以来让她老人家不开心的事已经太多了,自己又何必再雪上加霜,让她更不开心呢?横竖告诉了她也是于事无补。
便只是笑道:“希望真能如您老人家所说,凌大哥至此真能苦尽甘来罢!”
晚间凌孟祈果然来了空翠阁,一见陆明萱便满脸凝重的把唐首辅被迫致仕之事说了,“……如今慕容恒被立为太子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了,我们以后的路,少不得要更难走了!”
陆明萱点头沉声道:“白日里老夫人已与我说了,可我们难道就真这样坐以待毙不成?端王殿下那边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皇后和安国公府那边,难道就真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王被立为太子,成为宁王案板上的肉不成?”
“端王眼下的确不敢轻举妄动。”凌孟祈皱眉摇头道:“慕容恪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他担心自己一旦表露出有逐鹿太子之位之心,皇上立刻便会像当初对待慕容恪那样对待他,他的原话是他的确想当皇上,却不想当一个遗臭万年的皇上。所以这些日子,他的人不过只敢在朝堂上偶尔敲敲边鼓,看能不能让安国公一派的人索性趁势推了他上位,捡个现成的便宜而已,只是如今看来,这现成的便宜还真不好捡!”
顿了顿,又道:“至于皇后与安国公府那边,不妥协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等着步唐阁老的后尘不成?届时安国公只剩下一个空名头,可就真只能为人鱼肉了!”
陆明萱闻言,沉默了良久,才叹道:“罢了,事已至此,我们便是再着急再煎熬也没有用了,不如往好的方面想,皇上与贵妃都还年轻,少说也还能有个一二十年好活的,谁知道在这一二十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就好像当初大皇子……我们担心得什么似的,如今他不也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不会让坏人有好报,好人反倒遭殃的!”
凌孟祈又想对陆明萱说抱歉了,若当初他任由她跟了赵彦杰,如今她又何至于这般****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殚精竭虑的想在夹缝中求一条生路?
可这样的话他既不想说也知道陆明萱一定不想听,便只是眯眼发狠道:“不管老天爷怎么安排,反正我的命都只由我不由天,就像你才说的,他们两个至少还有一二十年好活呢,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里,我还不能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为我们的明天铺就一条光明大道了!”
当下两个人又说了一大篇为彼此鼓劲的话,凌孟祈才跃出窗外,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唐首辅被告老,宁王成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又何止让凌孟祈陆明萱并端王等人夜不能寐,于徐皇后安国公等人来说,更是一个如丧考妣的噩耗。
徐皇后气得当即将自己的寝殿砸得大风过境一般,就找不出一块儿干净完整的地儿,然后将皇上、罗贵妃、昌国公贺昭乃至顾美人都依次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了一通,觉得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才恶狠狠的吩咐高嬷嬷:“传话给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个狠心短命的既铁了心要立那小贱种,就让他立便是,别再与他硬碰硬,省得敌人毫发无损,我们倒先元气大伤,总有一日,本宫要将那狠心短命的与贱人母子一起碎尸万段,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吩咐完高嬷嬷,又在心里安慰了自己无数遍,这个结果本就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如今不过只是噩梦成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横竖他们压根儿没想过能不流一滴血就达到目的,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里方又好过了一些。
只究竟还是意难平,接下来的几日里,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多少次老天爷不开眼。
也许是老天爷被骂得太多,实在受不了,终于还是显灵了一次,就在行人司奉皇上之命拟好了立宁王为太子的圣旨,只等送到内阁去众位阁老看过,便送到掌玺太监那里盖上大印昭告天下之际,一个坏消息传来:泰山地动了!
自上古至今,这天下哪年不发生几次大小地动的,所以地动之于京城的人们来说,虽不至于司空见惯,却也算不得什么罕事了。
然而此番地动的却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泰山,自来都是历朝历代皇帝封禅的地方,如今这般重要的地方地动了,难道是老天爷觉得这天下有什么不公的事,所以发怒了?
皇上虽自以唯我独尊,到底还是不能真什么都不顾忌,不然立太子之事也不会闹腾这么久才勉强算是尘埃落定了,如今见老天爷发了怒,总要算一算到底是应在哪里不是?
遂即刻叫了钦天监的人来,令其卜一卦看老天爷到底是因何发怒。
钦天监的人鼓捣半日,最后得出了一个让皇上与支持宁王的人都十分不高兴,却让一应不想宁王当太子的人喜闻乐见的结果:泰山之所以此时地动,乃是应在皇上坚持立宁王为储之事上,换句话说,宁王并不是老天爷认定的真命天子!
泰山地动,钦天监奉旨卜卦的结果却是应在宁王为储之事上,说句不好听的,亦即宁王并不是老天爷认定的真命天子!
对这样的结果,皇上自然十二分不满意,以“子不语怪力乱神”,怒斥钦天监正使一派胡言乱语,危言耸听,要将后者革职流放。
钦天监正使也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只不过他昔年没个门路,又不谙做官之道,这才会蹉跎到了半百之年,仍只是五品的闲官儿罢了,骨子里读书人的骨气与傲气却还在,见自己费心卜卦一场却落得如此下场,他又没有胡言乱语,全是按卦象在说话,皇上总不能因卦象未按自己的心意来,便把罪名都怪到他头上罢,他何其无辜?
当下将脖子一梗,想着反正已经落得被革职流放的下场,再坏也不过就是个死字儿了,自己生前未能恪尽进士本分,立朝理政为民请命,如今若能以死相谏使得皇上收回立宁王为储的成命,也算是死得其所,指不定还能名扬千古,岂不比被革职流放后偷生强上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