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人间惆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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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一声水调短亭秋(5)

少女道:“我们也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他日若平西王一统天下,还请不要忘了对我父皇的承诺。”

吴世璠道:“掌门人放心,爷爷一诺千金,定然不会反悔。不过这些账目可是机密,如果被朝廷知道,我们三藩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少女道:“吴世子请放心,所有藩王的账簿我们都已经妥善保管,相信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幽冥号上偷走账簿。”

吴世璠笑道:“这样在下就放心了。”他被容若控制,眼看着这交易泡汤了,虽然说得轻松欢快,可脸上的神情却是惨兮兮的苦笑,容若担心他露出破绽,不过好在隔着厚重的帘幕,料想帘后的女子应该看不到他的表情。

就在这时,船身微微摇晃,容若趁机身体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多亏顾贞观将他扶住,关切地道:“你没事吧。”容若朝顾贞观使了个眼色,顾贞观知道容若由有计谋,于是静观其变,只见容若佯装头晕,对吴世璠道:“世子,小人从未坐过船,现在头有些发晕,不知小人可否去舱外走动一下。”

吴世璠不知道容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容若随即告辞,走到舱外的甲板上,腥咸的海风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不少,他深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开始四下打量。

甲板上到处都是守卫,来回逡巡,戒备甚严,容若思忖一番,忽然佯装呕吐,不断呻吟道:“不行了,不行了……晕死了!”

灵山派门徒见了,急忙将他拉开,一个中年男子嚷嚷道:“这里可是掌门人会客的船舱,掌门人有洁癖,忍受不了一丁点赃污,你要吐也别吐这里,当心被掌门人知道,砍了你的脑袋。”

说罢便将容若扶到栏杆前,吼道:“要吐就吐海里吧,别弄脏了我们的船。”

容若装模作样地哼哼了两声,见那守卫转过身,忽然出手将他打晕,然后将他脱到暗处,麻里地扒了他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摇身一变,成了灵山派的人。

幽冥号虽然大,然而船舱下方一般都是水手开船休息的地方,这样想着,容若便跟着巡逻的队伍向上层舱室寻去。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容若发现离会客舱室不远的地方,始终有一对人马轮流守卫,每隔不长时间就频繁地换班,守卫如此严密,莫非那里就是存放账簿的重地?

容若打算赌上一把,迅速换了一个队伍,向那个舱室移动过去,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跟队伍走过去之后,队长立刻接替了原本看守的人,容若手指一弹,一股气劲设在队长膝盖的还跳穴上,他顿时腿脚酸软,站立不稳,容若上去将他扶住,道:“你的脚好像抽筋了,我来替你守着吧,你先下去歇一歇。”那人感激地对容若道了声谢,便由其他人搀扶下去。

海风吹拂着衣袂猎猎作响,容若还是第一次如此胆大,敢在灵山派的船上偷东西,想来想去,自己好像已经做了好几次贼,不由得自嘲一笑,随即蹑手蹑脚地打开了舱门。

门后是一间昏暗的舱室,却十分宽敞,狭小的窗子灰蒙蒙的,暗淡的阳光照入室内,就变得十分稀薄,仿佛这间屋子本身就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可以吸纳一切光芒。

让容若感到震惊和奇怪的,却是这间屋子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密的丝线,纵横交织,细密无比,将昏暗的光线分割成无数碎片,虚空支离破碎,仿佛一块碎裂的镜子,被神奇的力量骤然打碎,就此停滞,幽幽荡荡地漂浮。

那些细线交错杂乱,彼此交织成一圈圈网孔,其间似乎充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理,丰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圆孔,彼此却存在着微妙的差异,大小均有不同,而它们却连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体,既是互相独立,又互相影响。

容若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摒去眼前那些纷繁杂乱的圆圈,道:“这房间好奇怪啊,弄了这么多丝线做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一触,只觉得一股锐利的气息破风而来,他手指一缩,惊道:“好锋利啊,就像刀剑一般。”

他立刻明白了,这些蚕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绵密地交织在一起,恰好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舱室中央的那一口大箱子牢牢保护起来。就算轻功再高明,想要通过这张网也不容易。

容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为了得到账簿,只得全力一试,于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好在他小时候贪图好玩,跟随师父练过缩骨功,看来此刻是派上了用场,又想到天竺的一种瑜伽之术,于是将这两套功夫配合施展,堪堪钻进了网里。

容若时而凌空悬浮翻转,如一尾滑不溜秋的小鱼,轻轻地从丝线的空隙游刃而过,时而上下跃动,仿佛一个垂髫的小孩踩着方格子蹦蹦跳跳。不过也有好几次柔韧的蚕丝擦过他的睫毛,寒光利刃,贴身而过。

缩骨功一经施展,容若的身子登时变得矮如幼童,兼之瑜伽术可以自由屈伸弯转,他就这样跨越了不少障碍。

眼见前方已无落脚之处,容若忽然倒立而起,双手拄地,身子往后一弯,足踝便已越过一道丝线,落至地面,然后他迅速直起身体,单足一点,一只脚已踏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隙里。

如此折腾了一番,容若已突破了大部分蚕丝的包围,眼看就要接近房间中心,却不料前方一片密密匝匝的蚕丝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堵住他的去路,

容若一咬牙,右手一抖,玉笛滑入掌心,然后他挥出短剑,霎时银光弥漫,宛如水银泻地,洒下一片清辉,他用力生生将周围的蚕丝全数斩断,那些蚕丝柔韧锋锐,如刀似铁,他这一斩,已用去了大半的力气,额上冷汗涔涔。到此关键时刻,他也顾不了许多,就算惊动了外面的人,也是没有办法了。

容若身子一缩,如婴儿般从那小小的缝隙中跳入了破开的蚕丝圈子里,然后右手按下一个机簧,满屋子的蚕丝便顷刻收入了无数空洞之中,犹如抽丝一般瞬间全无。

容若急忙打开大箱子,他知道时间紧迫,外面的守卫或许已听到了动静,于是他潦草地翻了几下,将三藩的所有账簿全都找了出来揣入怀中,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嘶喊之声。

容若以为自己被发现,急忙跳出船舱,却见一众灵山派门人都朝着甲板的方向涌了过去。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幽冥号。”那粉衣少女娇叱一声,人已凌空跃起,粉色的衣裙依风而动,纤手一扬,一根银色丝线从手里的银梭放了出去,只听“叮”的一声,丝线随即弹了回来,粉衣少女微微一惊,手中银梭展动,霎时间,万千丝线齐发,彼此绞缠缭绕,向同一方向逼近。

“灵山派天梭仙子果然名不虚传。”一个男子的声音夹着海风传来,容若身在船舱,听到这声音,竟是一惊,“师父,这是师父的声音,师父怎会来到这幽冥号上!”

只见剑光掣动,银月形的光弧连环呼啸,那些蜂拥而来的银色丝线倒也坚韧,竟然连杨镇枭的剑气都无法摧断,一根接着一根弹了回去。

这时又听一个柔婉的声音响起:“我们无意冒犯贵派,只要贵派将纳兰公子和沈姑娘交出来,我们立刻离开。”

容若再次震惊,这次说话的竟是卢雨蝉,她不是应该好好待在京城吗,怎会来了这里。容若立刻展动身形,悄无声息地跳上了甲板,隐身在船舱之后,举目望去,只见灵山派众人已在天梭仙子的带领下将来人全都围了起来,除了杨镇枭和卢雨蝉之外,卫子墨和白璎珞居然也来了。

天梭仙子道:“我们不明白各位说些什么,沈姑娘贵为我们灵山派圣女,是不会随各位走的,至于那位纳兰公子,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他。”

卫子墨道:“是洛阳王亲口承认,你们挟持了纳兰公子和沈姑娘,今日无论如何也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容若蛰伏在暗中,心里陡然明亮:原来是洛阳王布的局,挑动师父等人和灵山派起冲突,他最终的目的,恐怕是要救出被挟持的吴世璠。

几人一言不合,再次斗将开来,天梭仙子一声令下,红莲仙子跃出来相帮,幽冥号上一众灵山派的人井然有序地从四面包抄,将杨镇枭等人团团围住。

杨镇枭一剑横天,沛不可御,又有卢雨蝉、卫子墨等人帮忙,如虎添翼,灵山派纵然人多势众,却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容若见师父等人应付自如,忽然身形急掠,向着船舱跃去,忽见一行黑衣人从舱顶跳下,将舱室里的吴世璠拉走,另一边顾贞观和几个黑衣人狠斗在一起,虽然顾贞观武功高超,但那几个黑衣人深谙缠字诀精髓,将顾贞观缠死,不让他有丝毫脱身的机会,而那几个抓走吴世璠的黑衣人却是轻功高超,几个起落就带着他跃上了江面上一艘事先准备好的小艇上。

容若急忙过去助顾贞观退敌,那几人并不恋战,见吴世璠被人安全救走,立刻跳下船去,顾贞观眼看吴世璠被人救走,怒道:“该死,真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一招。”

容若心想一切果然如自己所料,洛阳王借杨镇枭之手在幽冥号上挑起****,再趁乱派人救走吴世璠,吴世璠是吴三桂嫡孙,若有任何差池,洛阳王着实担当不起。

“顾兄,我偷到了三番的账簿。”容若说着将几本账簿交给顾贞观,神色郑重,“你将这些账簿带回去交给子清。”

顾贞观皱眉道:“容若,那你呢?”

容若略微沉吟,顾贞观把住他的肩膀,道:“莫非你要随着这艘船偷入灵山,去找宛儿?”

容若眼眸一亮,点头道:“不错,我心意已决,顾兄不必相劝,此次前去若能救出宛儿固然是好,倘若我有任何不测,大不了死在灵山。”

他看着顾贞观,目光宛如夜空中的星辰,真诚而辽远。

顾贞观本想相劝,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已被那样的目光撼动,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阻止他的固执。

“容若,保重……”顾贞观笑了笑,又沉沉叹息一声,便转身而去。

船上的打斗之声渐弱,容若料想是灵山掌门出面调解,总之不多时师父就会下船,于是容若找了一间僻静的舱室躲藏,透过狭小的窗户,他似乎看到了水天尽头一个袅娜的影子在向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