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鼎玉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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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重生(6)

“周先生,你不会只做这一种吧?怎么又是清汤面?!”

“我只会这一种嘛。”

“什么?!天哪,救命啊!”

罗珞拿起面来,忍不住露出笑意。眨眼间,无数曾经的片段塞满了她的心中眼中,塞满了整个空旷的房子。

“早上好,你有没有透明胶?”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对面的屋子有人出售,我买下来,搬来了。”

“什么?!你,你是说,从此以后,你会是我的邻居?!”

她不禁“扑哧”笑出声来,现在才觉得,他们初相识时的情形多么有趣。

踩着长长绒毛的地毯,罗珞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屋里一寸一寸地静下来,她突然好怀念那好大声好大声充斥满整个屋子的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和周九微故意看着她抗议的恶劣笑容,好怀念好怀念,真的好怀念……

罗珞捂住脸,蜷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终于轻轻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世界翻天覆地,罗珞再也没有见过周九微。鬼族的灵力随着鬼王的复活而大增,重创的术师们没有一个有能力阻止,罗珞一夜之间长大,咬住牙凭一人之力拼命抵挡,奇怪的是不知为何鬼族们不太招惹术师趁机报复,尤其是遇到她时竟会纷纷退避。然而即使这样,人间还是宛如坠入炼狱。

“邪魔,退!”罗珞呼喝一声,压天的乌云中裂出一道闪电,几个依附在居民楼上的饿鬼被猛地击落,灵力而成的闪电瞬间将他们烧毁。

一旁的朱雀仰天长鸣,爪向盘踞在地的土鬼,将他连根拔起。

各种事故越来越多,许多人这段时间离奇巧合死亡,社会报道人心惶惶,还有人谈论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所有一切罗珞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可是铺天盖地旺盛出现的鬼族已渐渐让她力不从心。

“罗珞!”小黑赶来一把扶住战斗之后喘息的罗珞,焦急说道,“快跟我来,东湖那边钟哥已经抵挡不住。”

罗珞点一点头,吸一口气即刻起身,她不知道自己越来越消耗的力量还能支撑多久。但是即使下一刻就是力尽气竭,她也不会放弃。因为,这是一个术师的责任。

阴云布满整个人间,肉眼所难看见的灵异天空中,鬼族的笑脸狰狞密集,生命仿佛汪洋中的一叶扁舟,眼看即将遭遇险恶。

没有人能帮她,全力的战斗替她掩盖了心里最深处的创痛。她努力地使自己不要去想起,不要去想起那个住在她思念里的人,那个处处都留有欢笑和惆怅的影子。多少个时刻,伤痛像咬人的虫,不停地啃噬着每一根神经。甚至偶尔,她能感到似乎有人就在她身边,无时无刻地不在注视着她。那深沉悠远的目光跟随在她的身上,无限靠近,又无限遥远。

九微……

即使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回头,可是她已经筋疲力尽。

“九微……为什么你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残忍。”深夜,罗珞来到医院,趴在病床边握着周九微木然的手,凝视着他闭合的睫毛,眉心锁千愁。

“我不能杀了你,可是我又不能不杀了你,”她低语,“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很烦恼吗?”森风一过,赤衣的鬼王出现在头顶,看着她,“不知道是该恨我,还是该爱我?”

罗珞倒吸一口气,与他对视,说:“你终于来了。”

还是那么英俊的容颜,那么熟悉的表情,可是此刻却已不是她最亲爱的九微,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罗珞心里隐隐地痛。

他目光垂下,落在静静躺着的自己的躯壳上,轻轻一笑:“你本应该好好对他。”

罗珞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你为什么不让鬼族大举进犯?你已经得手了。”

他转目望她,说:“只是因为你。”

“所以就要所有人来做代价?”

“玉珞……”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罗珞大叫,双唇颤动,“九微最后的时刻,也要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不答,微笑:“好,我们早该认真了结一下了,明晚,我等你。”

说完,他再次长长地投向床上的自己一眼,倏地消失了。

罗珞呆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意识到这一次,一切终于走到终点。

从黎明,到清晨,到日落。

罗珞呆在房子里,一动不动,她在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几千年来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她已经决心在今夜画下一个句号。

欢乐的或悲伤的自己的人生,二十年的时光一一在眼前重现。就这样告别吧,茫茫天涯,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九微,也许这真的是我们的宿命。如果不能一起共度,那就一起消失吧。虽然终于失了来生共赴红尘的温柔,但能纠缠着一同消亡,也是一种生命尽头的欣慰。只是真是没有想到,我们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黑夜慢慢降临,慢慢蔓延,罗珞平静地露出笑容。

午夜时分,耳边终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玉珞,”鬼王赤衣飘飘,悄然出现,“还是这样的夜晚,真是恍惚,是不是我们都做了一场梦,事实上时光并没有流转?”

罗珞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

“也许吧,可是我们都有了改变。”罗珞说,“你没有感觉到吗?”

他一笑:“是的,这次复活,我似乎善良了许多,也许是我的转世九微影响了我?不过可惜我始终还是应天仕,还是鬼族之王,所以这决定了你我永恒的对立。真是悲哀。”

“没有什么可悲哀的。”罗珞平静地说,“我们爱过,恨过,生生死死,已经都看破了。”

他的目光中浮起忧伤:“好吧,与其再这样无止境地互相折磨,倒真不如听天由命一次来个痛快。玉珞,动手吧,我们的比试还没分出胜负呢!”

罗珞狠狠一咬嘴唇,决心已定。眼前突然闪现出周九微第一次教她术数时的情形,从亦师亦友并肩作战,到今天的势不两立生死对决,命运真是爱开玩笑。

她毅然举起手臂,闪电般引爆全身澎湃的灵能,大喝道:“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

这是他教给她的,罗珞心中一颤,暗淡了目光……

风急云卷的灵力席卷着风云失色的劲力向赤衣的鬼王急袭而去!刹那间,天昏地暗!赤红的大袖同时扬起,他身后飓风拔地而起,呼啸汹涌而来!两股巨力顷刻交碰,大地震动!两人不禁同时倒退,各自心惊。

“玉珞,你比以前更强了。”

“你也是,应天仕。”

“哈哈,”他笑道,“这样很好!”

说罢,他冷不防突然发力,一声巨吼,挟天卷地的力量倾覆而来!

罗珞旋转身体,长臂舒展,高声唤道:“朱雀——”

烈焰朱雀从罗珞眉心浴火而出,一声嘹亮的鸣叫,杀向迎面而来的进攻,撕裂了这强大的力量。

鬼王长笑一声,拔身而起,回手挥出万道箭光:“疾!天罗地网!”

罗珞双臂急举,力喝:“破!”

他纵身闪开,二人棋逢对手,不相上下。罗珞站稳脚步,专注精神,蓄势待发。鬼王一刻不懈,转眼激起万丈旋风,合身扑来。

“朱雀!”朱雀随着叫声快如流光迎向鬼王,可没想到的是,这劲力太强,它竟不能再向前,被逼着寸寸后退。

罗珞感到呼吸困难,同朱雀一样向后一步一步挪动着,手上承担的重量越来越沉重,她感到这重量就要压到自己身上,压得自己粉身碎骨。难道就这样完了吗?她还是制服不了他?

罗珞心中飘过一片绝望的阴霾,精神一松,鬼王已趁虚而入,轰然间,强劲的力量压倒了罗珞勉力支撑的防线。先是朱雀受伤地嘹叫着跌落,然后罗珞感到一股劲风直扑面门,发服俱扬,她不禁向后倒去,一片巨大的黑暗的阴影压顶而来!

可鬼王却突然之间犹豫了,就在劲力顷刻间就要砸在罗珞身上,这场决斗眼看就要结束之时,他的双眼却忽然模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怜爱疼惜的不忍掠过他的视线,手中的劲力猛地停住了。

罗珞浑身一颤,泪花涌上眼眶——这眼神!这才是她熟悉的眼神!是九微的温柔的眼神,记忆中应天仕看玉珞的眼神……

罗珞挥去泪水,不再犹豫,她突然发力,抓住他这一刹那的犹豫,蓦地掉动所有的灵能,倾力反扑!

鬼王一呆之际,便惊骇发现罗珞竟然逃出了一线生天,并且反而用自己的劲力巧妙反弹了回来,瞬时,不可抵挡的翻江倒海般的大力如泰山压顶,全数击中了自己身上!

“啊!”鬼王大叫一声,顿时身受重伤,无法动弹。

罗珞终于松了一口气,手脚发软地倒在地上。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样的时刻,一步也不能放松,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一咬牙,站了起来。

鬼王惊愕地望着她,望着她闪烁着异样光芒异常坚定的眼睛,和她身上骤然而起的令人震惊的不顾一切的气势,他终于预感到了什么。

“玉珞,你要干什么?”

罗珞平静如水,全身的灵能开始无止境地燃烧起来,她淡淡地说:“当一个术师要彻底消灭一个鬼族的灵魂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同归于尽,一起形魂俱灭。”

鬼王惊骇,大叫:“玉珞,你疯了!你不能这样做!你难道真的不想活了吗?”

“廖紫可以这样做,九微可以这样做,无数人可以这样做,为什么我不可以?”罗珞双目射出光芒,灵能沸腾了!

“玉珞,”他大喊,“难道你真的想杀了我吗?杀了我,你怎么办?杀了我,九微怎么办?他会真正的死去!”

罗珞含泪奋力跃起,纵身而上:“不杀你,九微也等于死了!不要再连累无辜的人了,就让我们同归于尽,结束吧!”

如流火,如闪电,罗珞如一支带火的箭,咽下最后一滴泪水,风驰电掣义无返顾地向他投射而去!

刹那,黑夜无止境地延伸,罗珞仿佛又回到了梦中的情形。深渊般的黑暗中,上演着最惊心动魄的殉亡,玉珞带着莫大的悲哀和必死的决心,冲向自己最爱也是最恨的人,生与死,爱与恨,在那一刹那凝结。

推门而入的小黑在门口彻底地惊呆了,这一幕让他惊痛震骇,失去了思维。

罗珞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向着震撼着不敢相信的鬼王,流星般地飞去——永别了,她所有的生命,她所爱的一切,就在此刻,毁灭……

就在她撞上他的一刹那,视线感觉消失前,她看到眼前朱雀突然飞来,冲到了她前面,同时在朱雀前方,苍龙不知何时出现,也挡在了变成鬼王的九微身前。

接下来的一秒钟,她感到了巨大的撞击的爆炸般的力量,身体像被冲击波震荡的树叶,急剧震动,一片熔化了整个宇宙搬的耀眼刺目的巨幅光亮后,眼前一片黑暗,意识消失了……她感到自己向着生命的终点,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