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鸡鸣三不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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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初秋,三不管儿的早晨,看不出与往日有啥不同。

晨曦初露,农家院里,微光尽染在静谧的树梢上。散养于院内的雄鸡从梦中醒来,敏捷地跳上低矮的墙头,长脖儿抻起,一声高昂的鸣啼,划过静静的黎明,划过幽暗的街道,划过低垂的屋檐儿,划破了沉睡村民们那美丽或恶魇的梦境。

雄鸡报晓,一天来临。

微风,无云。

鸡鸣如钟,敲人梦醒。微尘覆盖的村道上,出现个低矮瘦弱的身影,略显肥大的黑衣黑裤,随着懒洋洋挪动的两条腿,伴晨风瑟瑟抖动,渐行渐亮的阳光,裹着挥动鞭子的手臂,驱赶一群毛色灰暗的羊向村外走去。蠕动的身影不甘寂寞,边走边低沉苍凉又无聊的似唱似说,怪腔怪调与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混合交响,给沉寂的小村庄平添了几分活力。

公鸡叫,天大亮,我赶羊群往外放。

老迷糊,顶门杠,和尚上了你家炕。

随意填词,随口而唱。粗俗挑逗的歌声惹来祸事,被称做老迷糊的范仕鹏家房门应声打开,蹭地蹿出个壮硕农妇,旋风般的步伐,表明其猛将风采,绝对是娘儿们中的豪杰。眼见她右臂刚伸进袖子,手已从门旁抄起根木棍,挥舞着冲出院子朝唱歌者打去,助威的口号也十分响亮:“妈拉个腿的,该死的拐拉腿子,你家才让老和尚上炕了呢。你这是被和尚撵出来了吧?大清早就嚎丧。来,老娘给你解解刺挠。”

村妇泼辣。

一顿乱棍打来,跟在羊群后边喝喝咧咧,唱着村歌招惹是非的拐拉腿刘贵不敢怠慢,挥动牧羊鞭举架相应,无奈战斗力较弱,不过两个回合就选择逃窜了。拐拉腿刘贵瘦小纤细,力量单薄,关键时刻倒也灵巧,眨眼之间脱离打击,隔着羊群与老迷糊范仕鹏的媳妇顶门杠毕大荣形成对峙。

“你个老骚神,有种别躲,今天老娘好好侍候侍候你。”顶门杠毕大荣挥舞棍子,锲而不舍地追打挑衅者。

“少扯,我不中你那激将法。”拐拉腿刘贵像一颗伴飞卫星,围绕着行进的羊群与顶门杠毕大荣周旋,她从羊群左边追过来,他就灵巧地蹿到羊群右边去,始终保持着对等的距离,让她看得见打不着。

需承认,拐拉腿刘贵的腿从形式上看不直,从内容上看实用,关键时刻基本上满足了“战略转移”的需要,弄得举着棍子跟踪追击的顶门杠毕大荣气喘吁吁,始终没占到大便宜。形势在顶门杠毕大荣处于羊群前头时急转直下,给了拐拉腿刘贵进行攻击的机会,他挥鞭抽羊猛往前冲,冲得顶门杠毕大荣东倒西歪,差点成为羊蹄子下的牺牲品,等她奋力突出重围,拐拉腿刘贵已经率领羊兵羊将扬长而去。

“今后再出门小心点,不定哪天逮住你,老娘把你那牛蛋样的脑瓜卵子给砸碎了。”顶门杠毕大荣极具形象思维,拐拉腿刘贵那个扁平的脑袋若拔去长毛,看后面,其形状绝对与公牛胯下的肉球儿相似,有村民曾研究,把他的脑袋烘干瓿成粉末,会有治疗尿毒症的功效。

“不用你逮,今晚上把被窝儿焐热乎,再把老迷糊撵远远的,留着后窗户,等下半夜我自个儿来。”拐拉腿刘贵脑袋里不乏轻佻闷臊的语言,随便扯几句,足见其俗之功夫不浅。

农村大课堂,培养着无数臭豆腐型人才。

“有种你来吧,不用走窗户,大门给你敞开着。正好我家没儿子,拣个大儿子养着比喂猪合适,你要来,我不但把被窝焐热乎,还把奶瓶预备好呢。”应对中,顶门杠毕大荣见拐拉腿刘贵走远了,自己也转身回院儿,扔掉棍子伸手打开鸡窝的小木门儿,公鸡母鸡大鸡小鸡咯咯叫着,接连不断地钻出来,围她转着要食吃。

被顶门杠毕大荣用棍子打断的歌声,沐浴着晨光于远处再次响起,词没固定的词,调儿也不着调儿,路过谁家门口刺激谁。有人耐不住刺激,钻出被窝趴在窗户上回骂几句,践行完“有来无往非礼也”的古训,重睡回笼觉;有人干脆不予理睬,翻个身照睡不误;有睡眠质量好的人,外界刺激根本不起作用。

没听着。

犹如石子投入水中,涟漪过后,小村重归寂静。

太阳不管世间事,只顾迈动她固有的脚步,攀着白杨树的枝叶渐渐升起,眨眼间挂上高高的树梢。

秋收前的农闲时节,睡懒觉是三不管儿村民们的高级享受。大约在拐拉腿刘贵的羊吃到半饱时,睡足的人们才陆续钻出被窝,一时间,炊烟迷漫的小村庄逐渐喧闹起来。

晌午时分,一辆崭新的长途汽车,逆着阳光疾驶而来,慢慢停靠在公路边上。张昭提着沉重的旅行袋走下车,眺望远处,裸露在骄阳下的小村庄是那样熟悉,他深吸一口带有浓郁庄稼味道的清新空气,鼓足劲头高声大喊:“我回来了!”

呐喊声裹着年轻人的浪漫情绪和挑战人生旅途的决心,随风在空中飞扬,瞬间传遍了广袤的原野。立志改变家乡面貌,改变父老乡亲们陈旧生活观念是张昭的理想,他满怀一腔热血,雄心勃勃地大踏步走上凹凸不平的乡间土路,感觉胸中激荡着不可遏制的创业豪情。这豪情中蕴藏着一个时代青年无比远大的志向,这志向不仅要求他征服脚下的乡村土路,更要征服世俗、贫困、粗俗、愚昧和落后。

征途有多少艰难险阻无法估量,脚下的路倒让张昭尝尽了苦头,徒步走出1千多米就两腿发软汗流浃背了。闷热中,张昭喘息着在路边一棵树旁撂下行李,背靠树干坐下,借少有的树荫乘乘凉,歇口气儿,打算攒足劲儿再走剩余的路。

“看来,我真走上了一条受罪的路。不行,得找个援兵。”由土路联想到人生之路,张昭深知寻求帮助的重要,立即掏出手机向人求助。

建立关系网,最终目的是急需时用得上。

范小丫正坐在炕沿边吃午饭,听到短信提示音,侧身伸直腿,从绷紧的裤兜里掏出手机,眼睛一亮,呀的扔掉筷子,拔腿往外跑。

“你火燎腚似的干啥去?又是谁勾你魂儿了?给我回来,听见没有?妈拉个腿的,把饭吃干净了再走。”顶门杠毕大荣追着女儿的背影厉声喊叫,不等她把话说完,女儿已经跑出门去,关闭的门扇毫不留情地把尖厉的语音撞落在屋地上。

“我有急事儿,不吃了。”范小丫隔窗户丢下句话,从窗沿下拉过自行车飞身骑上,一晃膀子冲向大门,眨眼之间院子里没了人,再眨眼连街上都见不到她影了。

高速时代,充满高速特征。

“妈拉个腿的。这死丫崽子遇见勾死鬼了,说跑撂下饭碗就跑,剩这么多饭谁吃?”顶门杠毕大荣边说边把女儿的剩饭扣进丈夫碗里。事先没征求意见,也没听到异议。

老迷糊范仕鹏斜眼瞅瞅媳妇,面瓜般的胖脸上毫无表情,嘴里继续咀嚼得有滋有味儿,任劳任怨的态度,表现出男人所特有的承受力与宽宏大度之胸怀。想必当初制造他时少了道工序,只造出血肉筋骨忘记安装大脑神经了。

家庭的稳定,其平衡点不在势均力敌,而在于强弱制衡。

范家女人强势到领导男人的地步,屋里外头大事小情全由媳妇做主,老迷糊范仕鹏乐得逍遥自在,完美地演绎着“老迷糊”的绰号,对家里所有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减少“局部战争”之妙处村民们认为:老迷糊范仕鹏活得最洒脱,每天仨饱一个倒,对家事,即不做决策者,也不当“新闻发言人”,每遇大事小情一句话即可应付:“你问她去。”

她指媳妇顶门杠毕大荣长得人高马大浑身是劲,绝对的男人性格爷们儿脾气雄性嗓门儿,走路风风火火,没有半点四平八稳的样儿,说话常把“妈拉个腿的”挂在嘴边上,似乎删掉这句就不知咋开口。

顶门杠毕大荣的称呼,反映了本村风俗。据考证,三不管儿村没有梁山好汉的后代,可村民的名字前却都冠以绰号,而这绰号必定集中表现该人特点。毕大荣嫁给老迷糊范仕鹏不久,其个人表现及家中地位赢得了村民认可,当之无愧地得到了“顶门杠”这个荣誉称号。

“凑手的来了。”一村之长于得泉因姓而得绰号干勾鱼,吃完午饭,收拾走碗筷,就势在饭桌上铺好桌布准备打牌,正为三缺一犯愁呢,抬头见老迷糊范仕鹏四平八稳走进院来,精神为之一振,立即吩咐其他两个牌友:“赶紧码牌,等他进门就开仗,省得耽误工夫。”

“看把你乐的,只要有人跟你玩儿,感冒也好了哈?连药都不用吃。”干勾鱼于得泉老伴儿对丈夫的兴奋表示不满,一边揶揄,一边用条帚敲打他的腿。“躲开。睁开眼睛就玩儿,一上午还没玩够,刚吃完饭又张罗玩儿,就不想着干点活儿,好象这日子是我一个人过呢。”

“少废话,干什么活儿?除了干活儿你还知道啥?连劳逸结合都不懂,净瞎唠叨,赶紧扫,扫完了出去,别在这碍事儿,我们得抓紧时间呢,没听说争分夺秒只争朝夕吗?”干勾鱼于得泉颇不耐烦,极大表现出“霸权主义”者的嘴脸。

老迷糊范仕鹏进屋,见到摆好的麻将桌儿,码放整齐的麻将牌,很自然地咧嘴乐了。他吃完饭来串门,目的就奔这个活儿,路上担心晚一步没他的位置,现在看少了他还不成局呢。

“满口黄牙乐个啥劲儿?快点坐下吧,大家伙子都掐家伙等你半天了。”干勾鱼于得泉算不得口若悬河,总也称得上村里较比能说之人,自吹捏住半拉嘴也能掀起沙尘暴。

当村长,凭的就是嘴。

嘴笨当不了官,不要说唇枪舌剑的辩论,声色俱厉的批评,甜言蜜语的恭维,连写好的报告都念不成句儿。

老迷糊范仕鹏完美演绎固有的特性,咧着葫芦瓢样的嘴,乐嗬嗬地先提臀落座后伸手抓牌,一连串动作准确娴熟。肢体语言也是人类传达信息的重要手段。

方城之战开始了。

老迷糊范仕鹏平时显得散乱混沌的眼神儿,触及到麻将牌立刻闪出光芒,整个人顿失颓唐模样,思维敏捷,手脚麻利,一改平常闷声不语,不知不觉话也多了,见干勾鱼于得泉用牌轻轻敲击桌面凝神思索,当即催促:“快**出牌,玩牌不是玩深沉,磨蹭啥?急死人了。”

“哟,你总象睡不醒似的也会着急?”受到刺激,干勾鱼于得泉宁输钱不输嘴,还击比较尖端:“好啊,真着急你从肚脐眼儿出来。”

“噢,你原来是从肚脐眼儿出来的呀,还知道那疙瘩有条道呢。”在牌桌上,老迷糊范仕鹏原本木讷的嘴不乏说词,慢声慢语,对得干勾鱼于得泉嗓子眼儿直冒烟。

“你俩谁都别说谁,全不是什么好鸟儿,没一个从正道上来的。”牌友犟驴张海庆最会得罪人,一次惹上俩,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二人围攻,一个如机枪扫射,一个如步枪慢点,很快把他整灭火了。

嘴上攻击告一段落,几个赌徒眼睛盯住麻将牌。

钱妮儿专心蹲在草地上采蘑菇,听到林间路上有人高喊“二哥”,抬头见范小丫骑车一闪而过,好奇地移身路边观察。远处,一阵风似卷到张昭面前的范小丫兴奋地跳下自行车,看架势没自行车碍事,拥抱将是既定程序。

“二哥,你回来咋不早点告诉我接呢?都走这么远了,还拿这些东西,看累的,来,我给你擦擦汗。”范小丫的嗓门继承了其母的基因,不需任何扩音设备协助,也不用借风力传播,很清晰地把一串话送进钱妮儿耳朵里,随风摇曳的树枝都没挡住。

“不敢劳驾,我自己来。”张昭接过手绢,边擦汗边说:“我本打算自己走回村去,借机锻练锻练体力和意志,不料东西太沉,累得我实在走不动了。”

张昭嗓门偏小,钱妮儿费很大劲才听清大概意思。

“啥东西太沉,你就是常年不干活养的,都快成秧子货了。来,我提着东西,你骑车子带我。”

“这些东西不好拿,干脆放自行车上驮着,咱俩慢慢往回走吧?”张昭不打算放弃步行计划,想每一步都踏实前进。

“没关系,交给我了,弄丢一样……”范小丫拖着长音儿,后边说出来的不是“赔”字,而是“咱再回来找,反正这条路上一两天就见不着个人影儿,别人拣不去还是咱的。”

“你总有话说。”

“实话呀,一点虚假都没有。”范小丫把旅行袋背在肩上一个,再往胳膊上挎一个,待张昭骑上车后,自己抬腿坐上后座。

轻风送爽,车轮滚动。张昭与范小丫快乐地同骑一台车,说说笑笑前进在林间那弯曲起伏的道路上。

钱妮儿不想被发现生出尴尬,急忙向树林深处隐去。

太阳透过林隙,热辣辣照在地上,也照在钱妮儿那细碎小花的短袖衫和胖瘦适中的身材上。她继续寻找林地里呈暗黄色的小蘑菇,寻找她的希望和收获的喜悦。野生蘑菇具有无穷的吸引力,采回去晒干了可以拿到镇里卖钱,也可成为盘中美食。

“哎,林子里那个人好象是钱妮儿。”脸朝侧面坐着的范小丫看见林子深处有人。

“大晌午的,她一个人跑林子里干什么?”

“看不出来,可能是采蘑菇吧。”范小丫按常规回答。

村里人或为自食或为卖钱经常进行这项劳动,不然很少有人为其他事进树林。要说散步,农村人没这习性,就算有人吃多了需要消化食儿,村子里那尘土飞扬的村道足够遛哒了,浪漫不到这个地界来。

“在哪儿呢?我咋没看见人。”

“哎呀,你好好骑车子吧,看啥看。这条道拐弯抹角坑啊包的,小心栽倒了磕掉你的牙。”范小丫伸手纠正张昭脖子的朝向,她的体重加上笨重旅行袋,导致前轻后重的自行车方向失控,一溜歪斜冲到路边的树上,摔得两个人倒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爷爷,我奶说不让你玩了,麻溜回家。”犟驴张海庆的孙子龙小儿,掏裆骑着范小丫那台自行车,到房前也不用闸,在墙上撞停后,扔下车闯进屋里对他爷爷嚷。“你听见没有?我奶叫你麻溜回家,我二叔回来了。你快点行不行?别玩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二儿子毕业回家不是外宾来访,犟驴张海庆不必急于接见,他用麻将牌轻轻敲击桌面,琢磨着这张牌出去会有多大危险性。点炮要包庄,俗称“黑了”,那可是要用钱填的坑,比儿子回家更具有现实性。

“就知道玩,啥正事都干不了。那你就在这玩吧,总不回家才好呢。”龙小儿的话表述了不满情绪,显然不是孙子该用的口吻,也不象他的语言习惯。

“滚你奶奶个腿的吧。没看你爷都输冒汗了,还来添乱。小心他一大巴掌把你煽南天门上去。”顶门杠毕大荣收拾完碗筷赶来看热闹,顺便管个闲事,抬脚踢在龙小儿胖乎乎的屁股上。

龙小儿不甘示弱,翻翻小眼睛歪歪脖儿,卯足了劲,冷不防朝顶门杠毕大荣的小腿反踢一脚后蹿出屋去。别说小子不想以牙还牙踢顶门杠毕大荣的屁股,都怪个小,脚抬不到那高度。

没练过功夫。

“哎呀!这小瘪羔子,你爷个蛋的还敢踢我,看我把你那小腿儿撅折了插你屁眼儿里,让你奶奶当猴儿养。”顶门杠毕大荣疼得跳着脚转一圈,随后瘸着腿张牙舞爪地追出门去。

龙小子不急于逃跑,远远站着,示威似的笑嘻嘻等顶门杠毕大荣,有意让她追。追一程抓不住,接着追,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直追得没了影儿,留下自行车孤零零地躺在墙角。

张昭家一派喜气。

大学生学成归来,在三不管儿算大事,闲暇的屯邻陆续赶来看望。喧闹中,少不了夸奖全村有史以来第一个本科“状元”的言词,喜得张昭妈合不拢嘴,乐嗬嗬的和大儿媳钟亚芹,忙着端茶倒水递烟拿火招待客人。

“打小儿我就看二侄子有出息,果不其然,这会儿大学一毕业,跳出农村变城里人了。哎,咱爷们儿先说好,尾后当官别忘了也拉扯四叔一把,不用坐办公室喝茶水,差不离儿在衙门口看大门就行。”

刘春池早过不惑之年,形容他只需三个字:瘦、小、奸。貌不惊人的鬼子溜刘春池属于三不管儿的村级名人,人们形容他横草不过,做事左右逢源精于算计,只占便宜不吃亏,生活过得比一般人家要好许多。屯邻们嫉妒他的好日子,也佩服他精明会过日子,故而称其为“鬼子溜”。

“臭美吧,挺大个舌头还想上政府看大门?连厕所门都不用你看,不怕别的,怕你把大粪全划拉家去。”没追上龙小儿,顶门杠毕大荣顺路来张家凑热闹,当即接过鬼子溜刘春池的话茬儿。

“鬼子溜要看厕所?哎哟,那可名符其实是臭美了。”有人附和顶门杠毕大荣的话。

“这些挨骑的老娘们儿哎,一天不骑就起刺儿,嘴里冒出来全是带味儿的空气。”鬼子溜刘春池属于巧嘴之人,他不直接骂人说的“屁嗑儿”,而是拐个弯儿,把别人“纳新”的嘴变成“吐故”的肛。

“哟,嘴还挺甜呢,张嘴就叫老娘。”

“好个乖儿子,谁带奶了,咱喂喂他呗?”

顶门杠毕大荣的提议立刻得到响应,三、四个泼辣女人一拥而上,扯胳膊撂腿摁倒鬼子溜刘春池,任他的脑袋来回摆动仍无法抵挡攻击,乳白色的奶水带着温度,箭一般从肥嫩酥软的设备中被强行挤压出来,一股接一股,既有节奏又有目标地射在那闭上或闭不上的嘴巴、眼睛、鼻子、耳朵以及脖子里,眨眼之间,满头满脸粘乎乎油腻腻,一个精明人儿被糟蹋得没形象了。

几个妇女边笑边喘着粗气,祸害够了才松开鬼子溜刘春池。实践证明:奶大人比奶孩子费劲。

屋里,混乱场面渐渐平息,人们已笑得没了力气。

屋外,松嫩平原的夕阳火炭般鲜红,似乎是留恋乡村的纯朴和宁静,快乐地跳跃在村东那条无名小河的浪花上,迟迟不肯离去。小河水涓涓流淌,悄无声息地钻进远处随风起伏的芦苇荡,一群又一群野鸭与晚霞齐飞于天空,此起彼伏之间,勾勒出一幅动静相宜的优美画卷。

小村庄沉浸在自然的美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