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保留现场。
村民们隔着窗台，注视着那勾成团儿，再也无法伸直的老迈之躯，无人能止住泪水。邱奶奶的两个孙子和刚到近前的闷葫芦邱广全，面对尸体放声痛哭，爷儿仨的哭声震撼着屋檐，似乎是悔恨，又似乎是不得不装饰那份孝子贤孙的门面。
“别他妈嚎丧了！”干勾鱼于得泉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要求邱家爷仨儿收起假仁假义的哭泣，不要亵渎屯邻们眼中那真诚的热泪。“早他妈干啥了？活着不孝，死了乱叫。有什么用？我早知道会有这天，苦口婆心地劝，你们就当耳旁风。这回好了，都他妈省心了还哭个屁？纯粹是猫哭老鼠假慈悲。”
“那你说该咋整？”闷葫芦邱广全不计较干勾鱼于得泉那句歇后语用的不当，泪水涟涟的征求意见，想必此刻他真的心生悔恨。可一句“该咋整”又让人产生疑问：他真心想用泪水洗刷不孝的罪恶感？眼下除了哭，不知道有其它事可干？难道悲痛得没了主意？拿主意的人不在跟前，他不得不请示村长？
“还能咋整？赶紧报警吧，死人可不是小事。”干勾鱼于得泉此时相当有主见。
“报警？”闷葫芦邱广全心中一惊，当即表示不同看法。“人都死了，还报警干啥？”
“你说干啥？不知道啊？那听我告诉你：老太太这是非正常死亡，不报警，你敢把她埋了啊？你敢我还不敢呢。跟你说，她现在不是你妈了，她是本村一桩命案，老太太的尸体必须经过法医定性后才能处理。”干勾鱼于得泉无比愤怒，他不能让一辈子与人为善的古稀老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决心给她讨个公道。
“不能报警。人已经死了还报啥警？埋上就完了。”闷葫芦邱广全并非图省事，也并非不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他自有他的观点。“她是我妈，我说了算。”
“放屁！你妈？现在承认是你妈了，晚了。”干勾鱼于得泉的态度强硬。“你看她那胳膊上的伤，还不知道老太太咋死的呢？你说了算，你那嘴够大吗？别鼻子眼插大葱跟我装象，告诉你：事情闹到这一步，除了警察，谁他妈说了都不好使。”
“你他妈说了才不好使呢。”经干勾鱼于得泉提醒，加上歪葫芦刘珍的种种表现，闷葫芦邱广全猜想到这其中的利害了，或者说他怀疑这事据有人为因素。为了保护老婆，必须当机立断。“今天我就要把她埋了，看你能挡得住？”
“那你可他妈是吹牛。”干勾鱼于得泉不屑地撇撇嘴，随即说出简单的判断：“你说埋就埋了，没那么容易，不是小看你，今天你连个帮忙挖坑的人都找不着。”干勾鱼于得泉坚信：猪狗不如的家伙，村里没人给他捧场，即便他们爷几个有能力自掘坟墓，恐怕连相应的工具都借不着。
“那我就地烧了她，连房子一起烧了。”闷葫芦邱广全越来越清醒，埋进土里毁灭不了证据，惟有烧成灰保险。
“你敢！”一声断喝，干勾鱼于得泉扯住想闯进屋火烧房子的闷葫芦邱广全衣领子，新仇旧恨凝聚在拳头上，不容分说把他打倒在地。论年龄论体质，干勾鱼于得泉都比闷葫芦邱广全有优势，别说突然袭击，摹拟拳击比赛，等裁判说开始再拚也能占上风。“你个忤逆不孝的老东西，连一点人味儿都没有，我干脆就地整死你，让你陪老太太一起去得了。”
小小骚乱，局面很快被控制住。闷葫芦邱广全爷仨儿刚做完反抗的预备动作，就被一群年轻人七手八脚地治服了。人们的愤恨都表现在手上，虽然没“就地整死”他们，明里暗里也把他们收拾得相当难受。
正义的黑手。
警察来了。
邱奶奶的女儿、女婿和大孙子得信儿也陆续赶来了。
待警察勘查完现场，又简单验过尸体，一直强忍悲痛的大孙子邱明志与姑姑一起扑过去大放悲声，尤其是邱明志，他抱住奶奶的尸体捶胸顿足，口口声声怨恨自己不孝，才让奶奶遭此横祸，悔恨当初不该同意奶奶独自回到村里来。
同是孙子，邱明志的哭声与前两个明显不同，差别虽难叙述，倒也让人褒贬不一。难怪，邱明志从小儿与奶奶生活在一起，亲身体会着老人的好处，另两个孙子常年少见奶奶的面，脑袋里又灌满了母亲对奶奶的坏话儿，今天能主动哭两声，实在难能可贵。
“死因暂时不能确定。”派出所李所长趁技术警察勘查现场时，分别找一些人了解了情况，随即又与他的同事们进行协商，然后当着在场的村民简单发表了意见。“老太太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但不能证明就是他杀，得对尸体进一步勘验才能确定，必要时还可能进行解剖。从刚才简单了解的情况看，有一点可以肯定，即：老太太的死与她儿媳妇有直接关系。起码可以断定，老太太临死前受到了儿媳妇的击打。刚才我向局里做了简要汇报，同时申请了拘留证。局里很重视，决定特事特办先期拘留，拘留证很快送来。现在我们必须先把嫌疑人控制住，防止出现其他问题。”
高效率，将促进现代化建设目标更快的实现。
“那现在就去她家吧？”干勾鱼于得泉担心歪葫芦刘珍趁机逃跑。
恶妇，决不能让她逃避法律的制裁。
“走。”李所长率众前往。
“你俩给我站住！想回家报信呀？”干勾鱼于得泉发现邱家两个儿子先于人们往家跑，当即喝止，随后又高呼：“快追，把他们给我逮住。”
警察、村长加村民，在邱家儿子的引导下蜂拥而至。
众人冲进邱家院内，出乎意料的一幕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歪葫芦刘珍喝农药自杀了！尸体横陈在屋门外的墙角下。
女中豪杰！知道罪孽深重作到头了，先行自我了断。
免得别人费事。
“这就足以证明她心里有鬼，邱老太太一定是她杀的了。”干勾鱼于得泉为眼前景象做出结论，同时还加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注释：“这俩个人是前世的冤家对头，别扭了大半辈子，那个一死，这个活着也没意思了。”
“还不能过早下结论。”翻看完歪葫芦刘珍同样僵硬的尸体，李所长道出自己的疑问。“真纳闷儿，这个刁娘儿们做事有点不合常理，上次拘留她，表现非常配合，自己站在门口等待，老实地跟着走人，可回来后又马上作妖儿。反复无常的举动倒不难解释，想必她神经不正常。那么，假如老太太真是她勒死的，好象也不会自寻死路。难道她良心发现，后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早就存了与老太太同归于尽的心？不能啊，这种人不会做一命抵一命的买卖，这不符合她的价值取向。”
李所长无法猜透，歪葫芦刘珍这个恶名远扬的女人，强悍的外表里包藏着一颗怎样的内心？让人颇感意外的自杀之壮举，表现的是她的坚硬还是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