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冀村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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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重遇

王尊严本有点儿做生意的小聪明,嘴也甜,他跟老李头的搭档到让人觉得世态炎凉,风气日下,这样互帮互助让人看着心疼,都有事没事买点瓜子嗑一嗑,再加上王尊严嘴上也甜,手上利索,不计较斤斤两两,全凭着多销多赚,生意逐渐好起来。

老李头也很热呵,跟人聊天,说,王小剑这孩子踏实,人好,就是还差一个媳妇。那闲着的老太太们,都张罗着给他找一个,但听说他在这里没根没落,谁家的姑娘愿意跟他呢?

王尊严何尝不想?他为了这个事情离开冀村,也希望在这个事情上有个圆满。他跟老李头搭伙的半年里,他觉得老天就是眷顾他。虽然给他一副丑相貌,但却给了他不断的机会,总让他在生活中得到内心所寻求的坦荡。他没有顺从过谁,包括他爹王贵业,只是让自己的心觉得对得住自己,也对得住别人。他所以不想逆着自己的心,是不想什么事过后想起来再后悔。他妈周兰曾说过,做了就别后悔,要想不后悔,做前得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不偏不倚。

所以,尽管离开了王贵业,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石家庄依然找到立身活命的地方,尽管离开了王仁义,他在这谁也不敢收留的石家庄依然能找到搭伙过日子的老李头。所以,老天也在此眷顾他,让他在半年里在石家庄遇上了郑有兰。

王尊严离开冀村的时候,郑有兰已经出嫁一年多了。但王尊严还忘记不了她。听说她头胎生了个闺女,就开始受气,就常常回冀村,那王尊严就能见到她,有时还能说上几句话。其实,王尊严知道,郑有兰回到冀村也是心里堵,有话没人说,他妈秦摊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屋里也不是个味。他爹郑碧坛整个闷葫芦,一天说不了几个字。就他,王尊严还能跟她说个宽心话。

郑有兰出嫁前,她妈秦就瘫了,但那时还轻,能够自己吃个饭,还能做个针线活,说话也响亮。后来就一日不如一日,常坐着就脾气暴,有一回自己挣扎着从炕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坏了,就不太认人,像小孩一样,要人哄才肯吃,才肯睡。

王尊严是郑有兰家的常客。以前是找郑有信玩,后来就是找郑有兰上学,再后来就是帮郑碧坛挑水。秦瘫了,他又来帮着弄柴火,一天里有两回跑,像自己家里似得。大家都看的出来,他那是冲着郑有兰去的。后来,郑有兰嫁了,他也消停了两天,但还是去郑碧坛家,跟以前一样。郑碧坛则随他去。他爹王贵业则大发脾气,为了这追着他打。他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离开冀村那年的春天,郑有兰她妈秦死了的时候。

有时候,相亲的对象也问他是不是惦记别人,就是那个郑有兰。他嘴上不说,也不摇头,其实,心里早说个是。他相亲相不成,这也是一个缘故。

王尊严遇到郑有兰的时候,她正在公交车站旁边卖鸡蛋灌饼。那时,她背后还背着王爱爱,不过那时,王爱爱还姓马。

郑有兰到石家庄卖鸡蛋灌饼纯粹是被逼的。

她的丈夫马帅,名字虽叫帅,但人却称不上帅,而且还有点小毛病,就是看人的时候老爱斜着头。他小时候上树掏鸟,爬到半截,遇到一只睡觉的壁虎,那壁虎被扰了清梦,有些惊吓,就朝着他呲了尿,正赶上他歪头躲,喷在眼睛上。治好后,就变成这样,不能正面瞧人的。

郑有兰嫁到马家,原本是好吃好喝好伺候,但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就逆了公公婆婆的意思,每个好脸色给她,这生了马爱爱,一看还是个闺女,更是不好。于是就辍捣着马帅离婚。马帅也不喜欢郑有兰,自从结婚以来,他就没有见到她的一点笑模样,他觉得,她都没正眼瞧过他。于是,找人跟郑碧坛说。

别人要郑碧坛去马家闹,说,都给你家生了三个娃了,说不过就不过啊,得赔钱。

郑碧坛这个人向来是没有闹的心思,也不知道怎么闹。他说,闹怎么着,能过啊。

就这样,郑有兰就带了马爱爱回了冀村,就这样,两个人算是离了婚。

郑有兰嫁给马帅这婚事,王尊严从一开始就不看好。照王尊严的说法,他们两个没有感情基础。周兰就曾评判王尊严一句,是,你电视看多了吧,但她不能不承认,郑有兰这是被逼着把自己给卖了。因为人家马帅家愿意出一笔丰厚的钱来迎娶郑有兰,而这笔钱可以支持秦动手术。尽管如此也没有挽救回秦的命。

王尊严看到郑有兰这样,反倒比较安慰,还带有一些欣喜。有时他就偷个懒,帮着郑有兰卖灌饼,或者是逗孩子。这些,老李头还都不知道。这么着过了有半年,到老李头说就差一个媳妇的时候,他就把郑有兰领到老李头面前,说,这是我媳妇。

老李头被惊了,他都没明白怎么回事。王尊严又给解释了一番,他才明白个大意。于是说,这是喜事,应该让那些老朋友也来高兴,热闹一下。

老李头把常来常往的棋友、闲唠嗑的老朋友叫来,休了一天的生意,给他们热闹了一下。

这一天把王尊严高兴坏了。一来是没想到郑有兰能痛快地答应嫁给他,二来是没想到老李头还能为张罗,这么热闹,三来是大家都没有什么看法,对郑有兰和王爱爱都很好。他自然没有说,这个孩子原本是姓马的。

王尊严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搂着睡着了的郑有兰,隔着窗户看到的就是这么亮闪闪的星星和幽深的天空。

他这么地看着郑有兰,觉得老天就是眷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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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是他们好了有快俩年了,他离开家也有四年了。他带着郑有兰和王爱爱又回到了冀村。

他们离开石家庄,也是被迫的。那一年,石家庄改造街道,所有的摊位都要改店面经营,或者是租摊位。老李头不想再折腾,吃点政府养老钱,就度过残生好了。王尊严这才跟郑有兰商量,结束了这漂着的生活,回到了冀村。

王尊严回到冀村,最高兴的是他妈周兰。周兰都想死儿子了,这份高兴就多少掩盖了她对儿子跟郑有兰这个关系的不满意,一样高兴地欢迎郑有兰和王爱爱。

但王贵业就没有这样顺利。实际上,他听说王尊严在石家庄跟郑碧坛的闺女郑有兰好上了,还养着郑有兰的小闺女,他就火帽三丈。所以,王尊严回来的当天,他就不在家,直到深夜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又溜出去,就是不见王尊严。

王尊严知道这是他爹王贵业不再打他后一贯的冷战伎俩,或许这事是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面子,但王尊严自己觉得对得起自己了,至于他爹,对不起他的地方也不少了,也不少这一次,因此,自也不去理他。

他们去见郑碧坛,郑碧坛只是流泪,哆哆嗦嗦说出一句话来,就是说,好,好。

王尊严说要开干果行。郑碧坛倒是拿出自己的钱让他用。他妈周兰也拿出钱给他,又说,这里面有四千块还是你自己挣得。

王尊严就说,我没有给家里邮过这么多钱吧?

周兰说,是那年你秦姑回来的时候,捎来的啊。

王尊严就问怎么回事。

周兰说,你到石家庄,后来不是跟你秦姑家里干活吗?哎,就是那个秦兰。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年他来咱们家,给捎来的,说是你让稍的。

王尊严想一想,的确,王仁义撵他走那年,秦兰是离开了家一次,回来后还病怏怏地好几天,也是因为那段时间,他才被王仁义骂。却不想她来的是冀村,但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王尊严说,她是回来过,但我没有让她捎过钱啊。再说,她跟咱们家什么关系?

周兰说,你爹说是他葛子寨的一个表妹。

王尊严说,她也没跟我说过啊。

周兰一脸困惑,又说,管他呢,有钱就先用着吧。

王尊严筹了钱,把一个临街店面买下来,前面是店,后面是家和库房,一家人就搬过去,也省得他爹王贵业天天早出晚归。那王爱爱倒是三处跑着玩,招人疼爱,但王贵业见了王爱爱也躲着,却不对孩子凶。周兰骂他老顽固。

在医院,看着天空又想到这些心酸往事,王尊严就觉得现在的生活更是来的不容易。

第二天,郑碧坛动了手术,从里面取出来几个米粒大小的黑石头。他看了看,跟医生要来,小心包好,揣在怀里。郑有兰问他。

他说,我拿回去存着,等我死了,埋在一起。

王尊严笑他,它没疼死你,你还这么疼它,走哪带到哪儿。

过了半个月,郑碧坛就回复如初,气色也比以前好。但因为医生告诫,他不得不当着人把酒给戒了。

快过年了,我打电话给王尊严,说,带个人回去给他见见,至于是谁,先别问,到了家再说。

他果然没有问。

等我把人带给他见面时,他看了一眼,说,没见过,是……?

我笑着说,他早就忘记了,这是郑有信!

他听到这话,就傻在哪里,我知道他心一定在想,这怎么可能。

愣了一会儿,他确信不会有假,赶紧让孩子去找郑有兰。一边又把我们让进店里来。

王尊严看着桌前的郑有信,这个话语不多,看起来哪也不像记忆中的郑有信,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但细看,脸的轮廓却与郑碧坛又几分相似。

郑有兰来了,看到郑有信,眼泪就落下来。也许是骨血关系,她就哭,喊着哥,但郑有信却没有掉下眼泪,反而劝她。

哭了一会儿,王尊严说,这是喜极而泣,是好事,是好事。于是大家都坐下来,王尊严说些儿时的事情,我也附和着,郑有信却说,记得有些模糊。

过了一会儿,王尊严说,哥,既然没有见过咱爹,那咱们一块儿去吧。

我说,就是为这事来的,怕叔受不了。听说,不久前不是还去过一次医院?

大家商量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决定先去,到了,让郑有兰先去说,这样,郑碧坛也稍微有些缓冲的余地。说着,这一行人就往外走。

快走到郑碧坛家的时候,那郑碧坛正好出来,背有些驼,他看到郑有兰、王尊严、,还有一个跟郑有柱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他们站在那里,都没有声音,他觉得奇怪,就是那个陌生的年轻人,他身上有一种东西正触动着他心底尘封已久的那个盒子。他盯着他看,眼泪流下来。他有感觉,感觉那就是郑有信,那个他为之远涉他乡寻找的人,那个他上天曾经许诺给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