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识海生波(3)
“是啊,我那孙儿福缘深厚,自有自身造化,你只要好好过你的日子,说不定……说不定明天他就回来也说不定!”苏序老儿从容乐观,看到自己儿子苏洵面带忧郁,心中不忍,只得开解道。
程氏就在苏洵身旁听着众人谈话,不多一言。只是望向屋外飞雪雨露,眼神很萧条,心中的思念早已化为无数意念,随着雨雪降落,流向人间。她多想自己的关爱、思念能被自己的孩子感知到,能回家看看:马上就该过年,一家人聚聚,那该有多好!
忽的,客厅中多了一人,那人一袭白衣,雪白的头发上还沾有少许的雪花。众人看到她,都不禁笑了起来……
“小妹,回来了。过来,让妈看看。”程氏看到自己女儿苏小妹回家,心中也是欢喜不已。从小到大,四个孩子中,就是苏小妹陪她的年岁最多,虽然调皮了点,但却总能给全家带来欢乐。
“讨厌啦。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我来。”苏小妹嘟着小嘴高声说道。但还是按照母亲的话,走到了程氏的面前。
程氏微笑着抚摸着女儿的娇嫩面庞,当看到女儿白发飘飘的模样,也是娇笑不已。这已经不是苏小妹第一次装扮成白衣侠者的模样了。
“你大哥呢?”
“他啊,就在屋外。”
“那他怎么不进来呢?”
“是我不让他进来……”
众人听到她的话语,直接过滤……
苏洵大声的对着屋外唤道:“轼儿……进来……”
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半分回音。耳边能听到的仅仅只是苏小妹的娇笑声。
“哈哈。你们叫吧,叫破喉咙,他也不可能听到的哦。”
“小妹,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氏看着女儿那搞怪的表情,只得无奈的接着问道:“你大哥和苏迈呢?”
“对啊,你大哥他们呢?怎么不见他们的身影?”苏序也是很想苏轼,不由的柔声问了问小妹。
小妹看着爷爷苏序如此问话,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正色道:“大哥他此刻正在京师元音客栈中与始居爷爷闲聊呢!”
“始居?”众人疑惑的在嘴边轻声念叨。为何始居只传唤苏轼去见他,而不是直接来苏家众人见面畅谈?莫非是说关于施逸的事,一种不祥的感觉在苏家客厅充斥着,静谧息宁的屋内,气氛显得越发的压抑。
元音客栈,二楼,雅间。
始居端起桌上的碧螺春喝了一口,看着对面苏轼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是你的儿子啊?”始居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语。但苏轼还是微笑着回答道:“是啊,迈儿,还不给你始居老祖父行礼?”
“始居老祖父好!”苏迈的叫声很清脆,真挚。
“你好,小家伙,你父亲教你修道了吗?”
“道?是指这个吗?”苏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柔声说道:“父亲常说修道即修心,肉身载道,心在其中。”
“好一个肉身载道,心在其中!苏轼,你的资质很好!对道法的体悟很快……很到位。”
“呵呵,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我那弟弟苏逸。”
“苏逸。”始居低声重复了一遍,面色显得不是很好。
“苏轼,我唤你过来,却不让小妹过来,也不去苏府,而是单独找你,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个始末了吧?”
“关于弟弟苏逸?”
始居听到苏轼的话语,肃穆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苏逸死了。”
听道始居的话,苏轼彻底懵了!如若痴傻一般,嘴角微动,低声念叨着:苏逸死了。
苏迈听着父亲充满悲意的话语,再看看始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或者说如何安慰。因为他只听过自己有个舅舅叫苏逸,听过他的很多故事,却从未见过他本人。此刻直接听到他的死讯,心中也是一阵悲鸣,毕竟他也是自己的亲戚,自己的家人。
“我知道你素有才名,想叫你以苏逸的故事为引子,做诗词一首,将你弟弟的死讯用很委婉的词句表述给你的家人。苏逸的死,我也很震惊,很无奈,他的死讯,我实在难以对苏府众人启齿啊!”
雅阁之中,静。
过了片刻之后……
苏轼左手衣袖中飞出一张白色宣纸,右手衣袖中飞出一杆青色竹笔,笔上墨迹依稀未干。
只见他快速的在白纸上上挥动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好诗!”
后知后觉,圆月悬于天,漫天月色飞舞。
雅阁之中,苏轼闷声喝着酒,桌上摆满了空的酒壶。苏迈在他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看着父亲如此伤心,苏迈不知是否该上前去劝酒,还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默默的在一旁照料他。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望着窗外圆月,苏轼心中的苦痛只得用酒短暂的抑制住,“咕咚!咕咚。”他忍着眩晕感又喝了一壶酒,散落的酒水早已打湿了他的衣衫,可他饮酒依旧。
始居在苏轼做完诗后,便离开了元音客栈。望着他那萧索的背影,苏轼心中也是泛着苦水,始居爷爷曾经不知向他们说了多少次施逸没事,可是……最终施逸却死了。
满堂希望,一朝消散的苦,不是那么容易咽下的。在他们之中,最苦涩的还是始居,心中的愧疚与失落让始居产生了心魔,一个围绕着“施逸死了的”心魔道心中生,若是将来渡劫,只是心魔这个坎,就……
始居爷爷走了,留下一个残破的包袱给他。让他向家人诉说,这该如何是好?
一首词句能将家人的伤痛减轻吗?答案是否定的。
“迈儿,你说为父该如何办?”苏轼透过自己懵松的醉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苏迈,见他面上哀意,心中如被刀割。本来好好的回来过个年,谁知却得知这个噩耗。孩子还小,我问他,他又该去问谁?
苏迈听到父亲的问话,年少童稚的他,想都没想就说到:“坦白点告诉大伯,姑姑,爷爷他们,也许……”
话刚说后,他便发现父亲苏轼打量自己的双眼是那般的幽邃深远,哪有刚才喝酒时的那份庸散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