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那慕容锦绣是在等他的评判,奈何他仅是静然而坐,半句不言。
半晌,那高位上的皇帝终于是觉得脸面扫尽,忍不住开了口,“来人,将王妃请下去。”
这话一落,皇帝周遭的两名太监立即得令,迅速的小跑至台上,一左一右的将慕容锦绣架了下去。
整个过程,慕容锦绣也无半分的挣扎,只是被人架下台子时,那已是微微湿润的眼睛,似是骤然暗沉下来,凄凄悲然,惹人叹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呵,惠王这出,倒是当真伤得美人心了。”身旁妖异之人再度懒散出声。
长玥垂眸下来,不言。
妖异之人则是朝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道:“若是有朝一日,扶玉美人儿能在群人之中为本宫舞上一曲,并问本宫是否舞得好看,本宫定不会如惠王那般冷情与吝啬,本宫啊,定亲自踏步上台,搂你而笑,亲口对你说,好。”
懒散柔腻的语气,如魅如痞,却处处都彰显着戏谑与不正经。
长玥对他这话,自是不信,也未放在心里,她仅是恭敬缓和的道:“如此,扶玉便多谢宫主了。”
“不必谢,本宫历来怜香惜玉,更何况,本宫也舍不得扶玉美人儿如惠王妃那般委屈。不过是区区一个‘好’字,本王倒是不吝啬的。”妖异之人懒散出了声。
长玥神色微沉,兀自静默,并未言话。
这时,周遭仍是一片诡异的寂寂,无人言话,便是那台子上,也无人再陆续上台献艺。
长玥稍稍抬眸朝那空空如也的台子扫了一眼,还未回神,不料身旁的妖异之人再度挑着嗓子柔魅出声,“惠王妃一舞倾城,着实好看,本宫倒是佩服。皇上有惠王妃这般公主,不仅心系前朝公主,还会跳长玥公主擅长之舞,这般深明大义,倒也是皇上教导有方。”
这话一出,无疑像是一道劲然有力的风一般,周遭之人瞬时找到了借口与主心骨,忙开始顺着这话赞叹。
那高位上的皇帝,脸色终于是稍稍缓和了下来,威仪道:“锦绣舞艺平平,倒也让衍公子与诸位爱卿见笑了。”
“哪里哪里……”在场之人忙摇头附和。
这时,妖异之人嗓音一挑,再度出声,“锦绣公主舞艺如何,想必在场大人们皆看在眼里,皇上的确教导有方,也是公认事实。而今,台上献艺稍稍中断,气氛也莫名有些怪异,不如,此番再让本宫的扶玉美人儿上台献艺,以增气氛,不知可好?”
妖异之人这话,言语虽圆滑,然而那戏谑魅然的语气却与圆滑二字半点不沾,甚至连虚以逢迎的恭敬之意都一丝不带。
只奈何,纵是如此的戏谑与不恭,那高位上的皇帝对他这语气也并无恼意,反倒还极为受用,脸色也越发释然,道:“衍公子此言客气。既是衍公子身边的姑娘要献艺,自然甚好。”
妖异之人朝那皇帝勾唇而笑,未再言话,仅是转眸朝长玥望来,柔魅邪肆的懒散出声,“扶玉美人儿,该你上场了呢。”
避无可避,便只得迎难而上。
只奈何,让她慕容长玥抚琴自是尚可,但若是肆意算计她,利用她,这感觉,她自是不喜。
她心下再度沉了几许,袖中的左手,也已稍稍紧握成拳。
正这时,周遭之人的目光皆齐刷刷的朝她落来,细碎的议论声也开始嘈杂而起。
扶渊也已突然捧琴上前,干脆伸手,将琴朝她递了来。
事已至此,举目之中,无疑是毫无退路。
长玥强行按捺心神一番,终归是将怀中的白貂朝妖异之人递来,待他懒散兴味的伸手接过,她才缓缓起身而立,待伸手接过扶渊手中的长琴时,她便干脆的转了身,满身绝然缓慢的朝不远处的台子而去。
风声浮动,凉寒如冰。
捧着长琴的手指,也竟是冻得发疼。
身上的暖玉珠子,随着步调肆意撞.击,脆声惊艳,再加之周遭火光的映衬,满身的暖玉珠齐齐反光摇曳,一时,便犹如自带满身的光火 ,令人看得瞠目结舌。
“是暖玉!满身的暖玉啊!”诡异平静的气氛里,不知是谁突然抑制不住的喃喃出声。
霎时,周遭顿时一片惊愕的抽气声。
长玥缓步往前,唇瓣勾着冷弧,待闻得这话,心下早已是冷冽麻木,讽刺阵阵。
未能抚琴,便已先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纵是满面的红肿狰狞,到头来,却仍是掩饰不住这满身暖玉的精贵。
不得不说,那妖异之人,终归还是赢了。亦如他的话一样,无论她今夜是否能抚得一鸣惊人之琴,就凭这身暖玉的衣裙,便足矣轰动全场,更轰动整个京都。
待登得台子上时,长玥神色已是极为沉寂,步入台子正中,她便席地而坐,全然无视周遭震惊愕然的纷繁目光,面色平寂。
长琴,也顺势置在了膝盖上,十指,缓缓而抬,放在了琴弦。
此际,四下近乎于诡异般的沉寂,垂眸扫去时,便见那跳跃的篝火映亮了他们的瞳孔,将他们眼中那惊愕与复杂之色,全然点亮。
“扶玉美人儿,好生弹奏,可莫要丢了本宫脸面。”正这时,诡异沉寂的气氛里,那不远处的妖异之人,勾唇而笑,挑着嗓子悠然出声。
长玥淡沉的扫他一眼,并未言话,仅是垂眸下来,那修长的指尖,突然间,肆意而弹。
不同于其她女子献艺时的琴曲悠扬,婉转悦耳,长玥指尖动作极大,雷鸣迅速,指尖下的琴弦,也是猛然颤动,像要被震断似的。
那一股股豪迈咆哮的音调,也嗖然而出,那大气冷冽的音色,亦如大漠孤烟下的飞鸿激昂,令人闻之,满身斗志,似是心口有什么东西的昂.扬,在咆哮,在壮大。
霎时,在场之人纷纷变了脸色,有人听得入神,也有人听得皱眉,甚至于,面面相觑,恼怒鄙夷。
长玥指尖未曾停歇,待曲子入得高.潮时,指尖力道越发大增,一股股内力,也从指尖溢然而出。
瞬时,在场之人的脸色,也有最初的震惊与复杂,全数变得惊愕惨白。
一些官家女子,眉头已是紧蹙,面上也毫无血色,那纤细的手指,也紧紧抵在胸口,似是极其难受。
长玥一直垂眸,不曾抬眸观望,心下淡漠麻木,甚至有那么一刻,她竟是当真想将所有内力倾注而下,以琴为刃,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只是这思绪也仅是刚在心底滑过,片刻,一道悠扬的笛声骤然而起,曲调优雅平然,随和婉转,就像是寒冬腊月之中的一抹暖阳,直直的穿透而来,瞬时将长玥激昂的琴音掩下三分。
长玥神色微变,下意识的循声而望,便见那鹤立人群之中的萧意之,正执箫而奏,那双温雅沉寂的眼,就这么隔着火光与人海,静静望她。
一时,长玥皱眉,指尖力道越加发狠,却是片刻,那萧意之的曲调也是不降反増,那悠扬的曲调中,似也突然夹杂内力,蓦地袭来。
箫声入耳,层层震动,顷刻间,长玥只觉心神微乱,心口也是一痛,还未回神,指尖下的琴弦蓦地一断,喉咙,也有腥热喷然上涌,唇瓣抑制不住的开启,霎时喷出了一口血来。
一时,琴声戛然而止,徒留委婉箫声悠扬而动。
周遭,诡异般的死寂,在场之人,面色苍白,神色震惊难耐,纷纷如刃如束的朝长玥望着,心底起起伏伏,皆在心中开始暗道,这台子上大逆不道的女子,定要没命了。
冷风簌簌,寒气逼人,心口的疼痛,仿佛早已超越忍受范围,让长玥的脸色也骤然苍白。
她伸手紧紧的抵着心口,目光如刃的朝那萧意之望去,则见他终归是停了下来,短箫挪开了薄唇,那双眼睛,早已没了温润,反倒是深邃如渊的盯着她。
恨意上涌,似要惊天的喷薄而出,长玥那双被火光交织的双眼,早已开始怒红。
萧意之,竟又是萧意之!
上次宫乱,他亲自差人将她押入天牢,令她绝望撞死牢墙,而今她重生,这人再度以箫伤她,害她琴断音毁,嘴里喷.血。
这人,竟是胆敢第二次伤她!这股子的滔天恨怒,早已如魔般肆意增长,令她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群,恨不得彻彻底底捏碎他那张伪善精致的面容。
冷风浮动,气氛诡异森凉。
周遭之人皆未动,也未言话,待气氛沉寂片刻,便已开始有大臣扯着嗓子怒吼,“大胆妖女!竟敢当众弹奏不祥之曲鼓风,辱没国威,害人不适!皇上,得将此女抓住,好生审问,看看她是否是邻国派来的尖细,欲扰乱我大昭国人的志气。”
这话一出,周遭倒有几人扯声附和。
主位上的皇帝脸色也是极其阴沉,并未言话,仅是转眸朝那御林军统领一扫。
那统领立即会议,抬手一挥,霎时,数十名御林军迅速上台将长玥围住,抽剑直指,当即要朝长玥袭来。
长玥冷眼以对,心下沉寂,却是全然不动,任由御林军的剑尖猛然袭来。
她瞳孔骤然微缩,双手成拳,却并未起身对抗,她的眼风就这么凝向了那人群中兴味而笑的妖异之人,兀自观望。
她在赌,在豪赌,赌那妖异之人定不会让她在此际丧命。
纵是棋子,也该有棋子的命数,即便无足轻重,可丢可弃,但棋子若是行事,有开始,便该有合理的结束,更何况,一旦她此际一死,对那妖异之人并无好处,今儿在场之人皆知她是妖异之人身边之人,若她被当做妖女处死,而那妖异之人,又岂能逃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