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她慕容长玥的性命在这妖异之人眼里,卑微如蝼,无足轻重。
心思至此,莫名沉重,麻木的心底,也再度抑制不住的浮出半许起伏的涟漪。
她转眸朝身侧之人望来,入目的,则是他那笑得都快弯成一条直线的眼,以及他那张兴味盎然的妖异面容,纵是俊美无俦,奈何却是冷心冷情,杀人如麻,这世上,怎会有这等冷如魔鬼的妖孽。
“大昭皇城内的御林军,武功自是不弱,但想必比起扶渊公子这等人来,这些御林军的武艺,倒也浅显卑微。”待沉默片刻,长玥才强行按捺心神的出了声,嗓音一落,她便垂眸下来,故作自然的避开了他那狭长兴味的目光,不再言话。
“扶玉美人儿此言倒也不差。本宫调教出来的属下,自是比这大昭皇城内的御林军要强上百倍。”
邪肆柔腻的嗓音,却是自恋而又招摇。似是放眼天下,就数他灵御宫的侍卫最是武功了得,无人能及。
不得不说啊,这妖异之人,骨子里都流淌着高傲的血,满身的傲然,别说是人命了,便是偌大一国,在他眼里,似也算不得什么,亦如今日狩猎,他随口几言,便能将楚灼与苏琉皆算计一番,且也不过是随意开口让她献艺一首鼓风之曲,也能让得在场之人人心惶惶,更让那萧意之公然而立的顶撞皇威。
如此,这人肆意的掀风兴雨,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绪缠绕,兀自思量,却是不得答案。
未待长玥回神,妖异之人已是懒散柔腻的再度朝她出了声,“今儿在那台子上,本宫倒见扶玉美人儿临危不乱,便是御林军的利剑而来,也能安然坐定,呵,扶玉美人儿这份儿魄力,倒是大涨呢,本宫倒也欣慰。说来,若非本宫常日对你调教逼迫,扶玉美人儿,又哪有这等定力,可是?呵。”
邪肆魅然的嗓音,柔情四溢,似是要将人彻底的腻住一般。
长玥已是听不下去了,心底深处,再生冷嘲。
今日利剑飞指,若非萧意之及时开口,一旦她当真腾空而起的避开御林军们的剑,此举,无疑会激怒不少人,从而拜托不了被杀的命运。
纵是当时那般艰险,她也只是瞧得这妖异之人安然的坐在这人群之中,兴味盎然的笑,并无半分救她之意,亦如她生死一线,于他而言,不过是场精彩至极的大戏,甚至此时此际,他还能堂而皇之的随口提及,懒散柔腻的赞她的定力与魄力,赞他自己的调教,将方才那场触目惊心的风波,随随便便演变成口中兴味盎然的调侃之赞。
若说心底无怒,自是不可能,长玥麻木的心底,也再度开始起起伏伏,冷嘲四溢。
奈何纵是如此,她也并未抬眸朝他观望,泄露眼底与面上的情绪,她仅是僵然而坐,低垂着头,默了半晌,才略微恭敬低沉的出声道:“今日扶玉所遇,皆是宫主所赐,无论是被御林军们围杀,或是成为在场之人眼中的妖物,甚至于,满身的定力与气魄,皆是宫主所赐。无论好坏,长玥终归是性命尚在,纵是卑微如蝼,但长玥在此,仍是要谢过宫主所赐,也谢过宫主的栽培,更谢,宫主并未再狠一些,设计那些让长玥当真殒命的事来。”
这话,纵是委婉恭敬,然而语气中的冷嘲与无力却是掩饰不住的透露出来。
今夜的大起大落,无疑是从阎罗殿外走了一遭,终归算是有惊无险,然而若这妖异之人若是再狠点,不让她献艺,仅是让她当真去刺杀晏亲王那狗贼,如此,她怕是没命再坐在这里了。
心底再度沉重,复杂起伏,一时,只觉身侧这妖异之人,心狠手辣,捉摸不定,跟在这种人身边,无疑是日日受危,次次被动,若要活命,便只得想尽办法的脱离这人身边才是。
只奈何,她慕容长玥,又究竟该如何脱离这人的掌控,是拼命练剑,趁其不备的杀他,还是另寻它法,巧然脱离?
一想到这儿,长玥几不可察的皱了眉,思绪再度缠缠绕绕,兀自探索。
却正这时,身旁之人微挑着嗓子慢腾开口,“扶玉美人儿这话,本宫倒是听出些嘲讽与怒意呢,怎么,今儿让扶玉美人儿受危了,扶玉美人儿不悦了?”
长玥回神,恭敬淡道:“扶玉岂敢。”
他似是听了笑话,轻笑出声,半晌才止住,慢腾腾的道:“本宫最是欣赏扶玉美人儿这种逼着自己诚服本宫的模样,呵。只不过啊,今夜之事,虽大起大落,危及性命,但扶玉美人儿的性命终归尚在,身子骨也是半毫不伤,终归算是有惊无险。只不过,惠王一怒为红颜,竟还公然顶撞皇帝,如此,想来那大昭惠王对扶玉美人儿,倒也算是怜香惜玉,爱护有加了。”
懒散的嗓音,柔腻的语气,却处处调侃。
长玥终归是强行按捺心神的抬眸观他,低沉恭敬的问:“宫主究竟想说什么?”
他斜眼扫她,勾唇而笑,异色的瞳孔深然的流转半许,薄唇一启,出声道:“本宫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觉得惠王爷为扶玉美人儿出头,虽姿态风雅,但却抢了本宫风头。再怎么说,要救扶玉美人儿,也该是本宫救才是,惠王爷越俎代庖,岂不是抢了本宫风头是什么?”
他的话,再度跑偏,调侃十足,令长玥全然不信。
她在台上受危时,一直是盯着他的,奈何这妖异之人,又岂有半点救她之意?此际,这人倒突然言道萧意之抢了他的风头,越俎代庖的救了她,这等谎言,竟也能被他以一种振振有词的语气道出,无疑,这人的脸皮的确太厚。
“宫主不愿与扶玉言道事实,扶玉不听也罢。今夜之事,无论宫主想要算计什么,扶玉都算是配合了。只求宫主以后,行事莫要太过,至少,给扶玉留条性命。”长玥默了片刻,才低沉恭敬的出了声。
他勾唇轻笑,嗓音一挑,“扶玉美人儿,这是在求本宫?”
长玥垂眸,僵然点头。
他懒散兴味道:“扶玉美人儿乃本宫欣赏之人,再加之性子独特,本宫自是舍不得你,又岂会不给你留命?再者,今夜之事,不过是碰巧罢了,本宫也是不知,那鼓风一曲出来,竟会惹得这么大的风浪,说来啊,本宫当时也是要救你的,奈何的确被大昭惠王抢了先呢。”
说着,未待长玥反应,他目光已是挪向了另外一侧,兴味盎然的道:“惠王爷今儿救了本宫的扶玉美人儿,虽是越俎代庖了,但也是怜香惜玉,风度翩然。本宫在此,倒也佩服。”
“救人为大,倒也顾不得什么越俎代庖,今夜抢了衍公子风头,也非本王本意。”正这时,身后不远处扬来一道平和无波的嗓音。
长玥神色微动,转眸一观,便见萧意之正缓步而来。
风动,扬着他的青丝与衣袂,乍眼一暼,只觉俊美风华,气质如神,奈何长玥也仅是扫了一眼,便垂眸下来,防备微沉的心底,不由的暗骂了句衣冠楚楚的败类。
“呵,看来本宫方才之言,倒是被惠王爷听见了呢。”妖异之人勾唇而笑,语气缓慢而又柔腻,说着,嗓音也是稍稍一挑,继续兴味盎然的道:“今夜之事,来得突然,也在本宫意料之外。无论王爷是否越俎代庖,或者是否抢了本宫风头,但终归是王爷救了本宫的扶玉美人儿,这份儿情谊,本宫也记下了。”
“举手之劳罢了,衍公子不足挂齿,再者,衍公子几番为本王救得明月,本王今夜救扶玉姑娘一次,也是应该。”萧意之平然如初的出了声,话落,他颀长的身子已是站定在了长玥身边,目光朝长玥扫了一眼,随即自然而然的朝妖异之人望去,继续出了声,“只是,扶玉姑娘今夜惹出的风波不小,便是此际已无性命之忧,但仍是惹得皇上不愉,是以为防扶玉姑娘后面出事,衍公子这些日子还是多关注扶玉姑娘为好。”
妖异之人顿时邪肆张扬的轻笑出声,嗓音一挑,柔腻懒散的问:“惠王爷此番亲自过来,便是为了提醒本宫好生照看本宫的扶玉美人儿?”
长玥神色再度一沉,心底深处,也是冷沉与复杂感在缓缓起伏。
萧意之今夜救她,的确是在她意料之外,奈何这人历来不安好心,腹黑冷血,她倒也不信他救她只因举手之劳,并无其它目的。
心思至此,她再度开始稍稍抬眸,望向了萧意之的脸,则见他俊然的面上平和依旧,只是那双朝妖异之人落来的目光,温润之中,却稍稍显得深邃与复杂。
“扶玉姑娘终归是衍公子身边之人,衍公子要如何对待,本王倒也无由干涉。本宫此番来,也并非是专程提醒衍公子好生照看扶玉姑娘,而是,的确有要事相商。”仅是片刻,萧意之神色彻底的平和下来,缓然出声。
妖异之人斜眼盯他,笑盈盈的道:“哦?不知惠王爷有何事要与本宫相商?”
萧意之缓道:“此处人多嘈杂,不如,借一步说话?”
妖异之人勾唇而笑,那双妖异俊然的面上,当即是布满调侃与兴味。
他朝萧意之懒散点头,随即将怀中的白狐与白貂朝长玥塞来,待长玥伸手接过,他才慢腾腾的起了身,随着萧意之缓步朝不远处的帐篷去了。
一时,耳边终于是清静了下来,徒留不远处那高台上的女子琴音婉转。
寒风也肆意拂刮,怀中的小白狐与白貂似是有些冷了,小巧的脑袋也朝长玥怀中钻了钻,最后两只东西蜷缩一起,瞪着一双黑珠明亮的眼,就这么直直的瞧着长玥。
衣袂上处处都是剑尖留下的破空,冷风也自那些破洞开始肆意的钻来,凉意遍体,疼痛入骨,长玥忍不住拢了拢衣裙,将白狐与白貂也抱得紧,最后强行按捺心绪,平和麻木的坐着。
周遭之人,偶尔探究的朝她望来,长玥犹如未觉,并不曾例会,只是待周遭盯她的人越来越多时,麻木的心底,难免增了半分复杂,随即冷眸一抬,杀气腾腾的一扫,顿时令那些朝她探究望来的人纷纷一怔,随即急忙回头,终不再观来。
献艺之宴,持续就极久,直至无人再登台献艺后,那皇帝身边的太监,终归是开始吆喝,“献艺已毕,狩猎之宴也结束在即,不知,可有对上眼的姑娘公子,求圣上赐得御婚的?”
长玥双腿已是坐得发麻,妖异之人与萧意之,也并未归来。
待那太监嗓音落下,她便见几名年轻男女缓然起身,待绕过篝火后,便朝那高位上的皇帝跪了下来,请求赐婚。
大抵是今夜因她一曲鼓风而扰了兴致,触了霉头,晏亲王那狗贼,倒是为沾喜气,仅是开口问了两句,便当场写了圣旨,盖了玺印,待迅速赐婚三对新人后,他开始牵着苏琉的手起了身,肃然的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唇瓣一启,再度威仪的道:“豫亲王家的郡主苏琉,温柔雅致,贤良淑德,深得朕意,特封昭仪,今夜,便伴驾入宫。”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鸦雀无声。
长玥兀自静坐,勾唇冷笑,只道晏亲王那狗贼动作倒是快,今儿那妖异之人一提,他便让苏琉与他同坐,而今更是连圣旨都来不及写,就这么直接口谕而下,封那苏琉为昭仪了。
如此明之昭昭的封赐,也不曾过问豫亲王之意,甚至也不经得周遭陪同的妃嫔意见,也不曾与那宫中还病者的发妻相商,就这么,堂而皇之,威仪四溢的要纳苏琉为妃。
此番之举,无疑是滥用权势,明之昭昭的抢人了。
心思至此,冷冽与嘲讽冷增,长玥目光一挪,再度凝向了晏亲王那狗贼身侧的苏琉,则见她面色僵白,眼睛也顿时失了英气,整个人,就那么僵然而立,肆意的被风浮刮,浑身上下,透出几分恼怒,更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悲凉。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正这时,凉薄寂然的气氛里,一道遒劲刚毅的嗓音响起。
长玥循声一望,便见一抹身材壮然的五旬男子起了身,朝皇帝面前而去。
直至站定在皇帝面前,那人开始屈身跪了下来,恭敬道:“皇上有所不知,微臣此女,早有婚约在身,女婿家中也早已差人送了聘礼而来,不久便要举办亲事了,是以琉儿,着实不能入宫伴驾,若是不然,微臣倒要失信于人,也会有损皇上龙威才是。”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朝那豫亲王望去,私下之中,大多之人也开始低声议论,嘈杂而起。
皇帝脸色顿时一沉,瞳孔内都溢出了几分冷意,“哦?朕倒是不知,苏爱卿家的女儿,竟是订了亲,还将要成亲了?”说着,嗓音一挑,威仪四面的问:“不知苏爱卿的爱女,许的是哪家公子?”
豫亲王恭敬缓道:“回皇上,许的是微臣发妻家族中的一位侄儿。”
皇帝勾唇冷笑,“大昭风俗,历来不古。纵是订了亲,倒也无妨。只要两个心意不合,再加之还未成亲,便是悔婚了,也是寻常。”
“皇上……”豫亲王忙要言话。
不料后话未出,皇帝再度出声打断,“再者,豫亲王口口声声说苏琉定了亲,但朕前一刻怎从苏琉口中闻得,她才及笄不久,并未定亲,更无意中之人?”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再度一惊,却也大多是抱着观戏姿态,转眸朝苏琉望去。
苏琉此际,已是满面苍白,今日的英气也早已不见,浑身上下,竟是透出了几分难以言道的倔强与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