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候了片刻,越发着急,眼见长玥许久不言,她终于是转身急急的朝屋门处冲了出去。
长玥神色麻木的朝不远处的屋门扫了一眼,只见方才那婢子着急离开,竟也是连屋门都不曾合上,此番冷风不住的从屋门灌入,凉意此脸,而待目光朝门外落去,却是满目的雾霭。
雾霭沉沉,朦胧四起,似是将所有东西皆笼罩起来,透着几分无知与神秘,然而这种感觉于如今无法动弹的她来说,并非所喜。
不多时,那屋外雾霭之处,逐渐有脚步声扬来,也有朦胧的人影速速而来,长玥麻木的神色终于是动了动,待来人近了,甚至迅速步入不远处那道屋门时,长玥这才瞧清这两位来人,是婢子白梨与刘琇。
此际的白梨,早已是满面焦急,本是略微显老的面容,也自然而然的透出了几分沧桑。
而那刘琇虽足下极快,但面上却并无太多表情,只是待目光落至长玥面上后,他那平静的目光,却如昨日一般抑制不住的颤了颤。
而今容貌恢复,与以前如出一辙,想必只要是以前与她当面见过之人,此际再见如今的她,都会神色颤抖,心生惊愕才是。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她慕容长玥,却偏偏是个异数,如今再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些故人面前,自也是吓人。
“刘某,见过姑娘。”待站定在长玥榻旁,刘琇再度行礼,模样略显恭敬。
长玥冷眼扫他,一言不发。
今日这刘琇对她的冷漠反应,倒也略微显得适应,他仅是朝长玥扫了两眼后,便开始转眸朝白梨嘱咐道:“姑娘双眼发黑发肿,想必自是彻夜未眠。你且先用手中的两只鸡蛋为姑娘揉揉眼眶,待半个时辰后,我再为姑娘眼眶上上药,争取待王爷归来时,咱合力将姑娘的眼黑与眼肿消却,如此,王爷与王管家,便不会责怪白梨姑娘伺候不利了。”
婢子当即会意过来,急忙朝刘琇点了点头,而后目光朝长玥落来,拘谨小心的道:“姑娘,奴婢也是为您好,你且先忍忍。”
这话一落,便开始提裙坐在了长玥榻旁,而后从袖中掏出了两只鸡蛋,当即朝长玥的眼眶落来。
长玥瞳孔骤然一缩,满目杀气,唇瓣也忍不住一启,再度杀气疼疼的出声,“滚!”
婢子手中的鸡蛋颤了颤,一时有些惊愕与尴尬。
却也正这时,刘琇抬眼朝长玥与婢子扫了眼,而后朝婢子道:“扶玉姑娘历来良善,本是好人。白梨姑娘,直接为姑娘揉眼眶便是,姑娘不会真正恼怒。”
说着,还抬眸朝长玥望来,嗓音微微一低,继续道:“刘某以前,虽与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姑娘也乃刘某救命恩人,刘某此生谨记,对姑娘印象也深。而今之际,大昭虽是易主,姑娘也非那金枝玉叶了,但在刘某心里,无论姑娘变成何等模样了,姑娘,皆是刘某心中最是良善的贵胄金枝,也一直会得刘某敬仰。”
他嗓音缓慢,虽不曾直接将长玥名号道出,但话语内容,却也显得坦然而又略微直白,就像是与那萧意之一样,笃定了她慕容长玥的身份。
若说萧意之腹黑精明,加之以前与她相处了数十载,若是真正认出她来,倒也并不算令人惊诧之事,只不过这刘琇,虽有医术,却又不太精明,心智也略微笨拙,甚至也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如此,此人又是如何笃定她慕容长玥的身份的?
莫不是蠢笨之人思想也单纯,是以见得她被萧意之亲自安置在这惠王府的主屋之内,又长着一副与长玥公主如出一辙的容貌,是以,这刘琇并未望深处多做怀疑,直接单纯的就认定她必是以前的公主长玥?
心思至此,疑虑微起,然而未待长玥回神,婢子手中的鸡蛋已是朝她的眼角揉来。
天寒地冻,两只鸡蛋也显得极其凉薄,此番突然接触到皮肤,长玥心下忍不住战栗几许。
她神色一沉,更是恼怒,正要出声冷冽的威胁,不料话还未出口,刘琇再度出声道:“姑娘,我且再为你把把脉,得罪了。”
嗓音一落,他便再度从被褥中,将长玥的手掏出,而后两指搭在长玥手腕,极是认真的开始把脉。
一时,周遭气氛沉寂,无声无息中,再度透出几分厚重宁然之意。
长玥被鸡蛋揉得睁不开眼,待片刻,终归是怒沉出声,“尔等若是还想活命,便立即滚出去。”
阴沉的嗓音,杀气尽显,白梨与刘琇皆一怔,双双愕然的朝长玥望来。
“我扶玉此生,出身乡野,竟缕缕被人认作是公主长玥。惠王眼瞎,错乱认人也罢,而今你刘琇,也要错乱认人了?”长玥冷沉沉的继续道。
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长玥公主早已撞死牢墙,这是天下皆知之事。你们王爷,不忠不义,冷血无情,自毁与长玥公主之间的情谊,甚至还害了长玥公主满门,而今,仅因我与那公主长玥长得相似,你们王爷,便又欲行杀伐之事了?可是长玥公主满门亡了还不够,便是连我这与长玥公主模样相似之人,也得被你们王爷所害?”
刘琇忙道:“公主……”
“我并非什么公主,刘琇公子切莫眼瞎胡言。”长玥怒沉沉的道。
刘琇犹豫片刻,再度道:“姑娘先别怒。王爷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再者,刘某听说昨日姑娘在宫中行刺,王爷一人独独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姑娘从御林军手头救出,甚至还一路亲自将姑娘带入这惠王府,由此可见,王爷对姑娘,自是特别,甚至关切十足,又如何会伤害姑娘分毫。”
说着,眼见长玥面色越发阴沉,刘琇急忙再道:“我刘琇,人微言轻,虽也不知当初宫变之事的明细,也不知王爷为何会突然背叛长玥公主,但也是信惠王绝非无情无义之人。惠王心性正值,以前对长玥公主也是极为上心,便是当初长玥公主撞亡在牢墙后,惠王连与王妃的堂都未拜,便突然病倒,性命堪忧。那些时日,旁人不知,但刘某则是清楚,王爷病中时,日日出神,悲痛欲绝,最后因长玥公主所赠的扳指与玉佩,才得以强撑过来。如此王爷,又岂会是当真无情无义,冷血无情之人。”
嗓音一落,他便略微局促紧张的朝长玥望着,满面的劝慰,似是当真想要打消长玥满身的戾气与冷冽之意。
长玥神色冷冽至极,依旧是杀气腾腾,心下深处,也早已是起伏一片。
半晌后,她开始冷笑一声,只道:“惠王是何种人,与我扶玉无关。而今所言,便是我欲休息,还望你二人即刻出去。若是不然,我此际身子受制,虽奈何不得你们,但我则可自咬唇舌。”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继续麻木道:“你们家王爷,离开时便让尔等好生看着我,不让我有分毫闪失,倘若是我唇齿沾血,亦或是当真咬掉了舌头,到时候,你们家王爷审问我时,欲从我口中知晓某些事时,我已缺舌头,无法言语,加之又出身山野,不会写字,倒也会坏你们王爷之事。”
刘琇再度一怔,神色越发的愕然。
白梨两手的鸡蛋已是略微发抖,待片刻后,她便当真拿着鸡蛋缩手回来,忙朝刘琇道:“今日邀刘琇公子紧急过来诊治姑娘发黑的眼圈,但如今瞧来是不可了,还望刘琇公子与奴婢出去吧,姑娘要休息了,还是莫要再叨扰姑娘为好。”
白梨这话,略微担忧与拘谨,甚至还有种无措慌然之意。
奈何刘琇这次却是并未领情,反倒是道:“姑娘身子有异,需及时查明缘由,及时诊治。若是拖得太久了,刘某怕姑娘身子有危。是以,望白梨姑娘稍等片刻,我再为姑娘把把脉。”
白梨一怔,眉头微微一皱,略微为难而又小心翼翼的朝长玥扫了一眼,权衡一番后,未再言话。
刘琇朝白梨扫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朝长玥落来,稍稍整理了一番面色,而又略微正经的缓道:“姑娘与王爷之事究竟如何,非在刘某的了解之中。但刘某此际,却是的确想帮姑娘查明病因,保姑娘一身健然。”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昨日为姑娘把脉,却不曾探到脉搏,或许是昨日刘某初见姑娘容貌,的确是震撼不浅,是以心绪震撼浮动,把脉也略显不当。而今再度为姑娘把脉,细致探究之下,倒也能稍稍探得一丝一毫的脉搏,虽极其微弱,但终归是有。在下平生虽接触的病人不多,但也从不曾见过何人的脉搏竟如姑娘这般微弱之人,甚至都可微弱得让人察觉不到。此等怪异脉相,若非天生,便是人为,甚至于,脉搏跳动异常,时快时慢,似有什么东西在随意干扰,是以,刘琇大胆揣度,姑娘以前,筋脉定是受过伤,甚至于,还用蛊虫接过筋脉。是以,蛊虫入体,在筋脉血流之中作祟,影响脉搏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