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欢目光瞟来:“你又是谁?本公主凭什么要与你说话?”
素问一笑:“不管认不认得,这话总是要说的,都请到本宫的别苑里好好把话说开罢。”
形势逼人,诺欢公主决定暂忍心头怒,一手紧紧握住“连郎”手腕,昂首阔步向前。
素问与灵枢互睇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冉晴暖:相识十几载,她们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神色,凌厉得仿佛一把出鞘的剑。
“晴暖……”
“没有关系。”冉晴暖举睑,瞳底暗若墨染,“无论什么样的现实,我承受得住,也经受得起,走罢。”
素妃娘娘辇驾在前,两位车轿随后,在无数路人的侧目中,驱往侧妃别苑。
途中,诺欢公主施尽各样方法,只为拖延行进速度,无奈,任她施尽百般力,其父的救兵杳杳无踪。
就这般一路龃龉,徐徐向前。
“难道她还没有想到,既然救兵迟迟不到,定然是途中出了什么问题么?”听着外间又起的大噪之音,灵枢翻个白眼。
适才这位刁蛮公主的手下才一行动,连大、冯保亦悄然尾随而上。那二人都是随嫁侍卫中的佼佼者,联手应对一人,自是落不了下风。
素问浅哂:“平素横行惯了,久而久之便以为这个天地都是她的,难免判断失误。”
“不,我看她根本没什么判断可言。”灵枢面色一凝,“我想起方才晴暖的话,这么大一桩事,绝不是这么一个只晓得蛮横骄纵的人策划得起来的,察璎珞必是其背后的策划者无疑。”
素问挑眉:“两位公主多次提起这个女子,她又是何人?”
“这个,正是我要对你说的……”
灵枢选择与素问同车,一则为使冉晴暖可得清静思考,二则为了这番畅谈。纵然冉晴暖心思缜密,但当局之人难免关心则乱,她们一为挚友,二属旁观,正可冷静筹谋,借用素妃娘娘如今水涨船高的腕功,仔细运作一番。
这般盘算间,别苑到了。
门前,诺欢公主眼瞅着救兵无望,又是一行大闹,但无论怎样一个上蹿下跳,仍须迈进门内,入人篱下。
“诺欢公主吵了一路,也该渴了罢?你们快沏上好的冻顶乌龙来,为诺欢公主润润喉。”大厅内,主宾落府,素问吩咐身后宫人道。
“不必了!”诺欢丝毫不给颜面,“本公主最爱我们大氏国的鲜奶茶,那些外乡的奇怪东西,本公主最是厌恶!”
“是么?”素问冁然,“冻顶乌龙是国君的最爱,在公主的眼里竟是奇怪的东西么?原来公主的品味连国君也不及?”
“……”诺欢无言以对,脸上青红交加。任她如何的骄横,也不敢公然诬蔑国君钟爱之物,当下心中大骂:这个外乡女人,这样的狡狯奸诈,真是无耻!
“因为本宫不喜欢,这别苑里并没有准备鲜奶茶,等下茶来了,公主若喝不下去,只有暂且忍耐了。”
“……”诺欢心中的骂声越发剧烈。
冉晴暖清淡扬声:“素妃娘娘的别苑中可有碧螺春?”
“自然是有的。”素问招手,“为南连王妃沏一盏碧螺春,记住,要用七分开的泉水。”
“两盏。”冉晴暖望着那个坐在诺欢之畔的男子,“他也最爱碧螺春。”
诺欢蓦地起立,气势咄咄:“你盯着谁说话?”
冉晴暖平静移眸:“此刻是盯着你说话。”
诺欢被将得一窒,心头急怒,脱口道:“你们云国女人难道都喜欢抢别人的男人不成?”
冉晴暖淡挑蛾眉:“大云国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抢别人的男人,因为本王妃无法一一问过,所以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本王妃有一点可以确定,大氏国的女人中必有一个女人喜欢指鹿为马贼喊捉贼。”
“你骂谁是贼?”
她眸定衡定不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诺欢又欲上前。
两名女卫闪身阻截。
“茶到了,先喝茶罢,诺欢公主也压压火气,气大伤身呢。”素问声内含笑,“也巧了,方才底下人告诉本宫,今儿个为了做点心,别苑里恰备了一些鲜奶,就为公主煮了一杯鲜奶茶来,快些尝尝。”
诺欢只当这是对方的示弱,冷哼一声归身府上,聊算给个面子。
冉晴暖姿态也回转安宁,打开茶盏,先拂去顶上浮叶,再吹散茶上热气,浅浅呷一口碧色茶汤,道:“好茶呢,是今年的新品罢?”
素问颔首:“正是,南连王妃若觉得好,回头本宫送一些到府上。”
“多谢素妃娘娘,我喜欢明前茶的清新淡雅,我家王爷较爱雨前茶的滋味鲜浓,但若是碧螺春,无论是何时的茶,都是我们夫妻的心头之好。”
素问一笑:“本宫虽然远离嘉岩城,对南连王与王妃的夫妻恩爱两情深挚也时有耳闻。”
诺欢嗤声:“要说恩爱谈情深,就得像这杯奶茶,醇香浓厚回味无穷。若是一不小心如茶水那般越来越失去滋味,可就悲哀了呢。”言间侧眸,忽见身边男子手中捧起之物,登时色变,挥臂将之打落,“连郎,这是什么脏东西,你也敢喝?”
碎裂声过,茶盏碎,茶水散,茶香满屋。
“连郎”无辜抬眸。
诺欢心臆顿软,软软笑道:“你如果是渴了,和我一起喝这杯鲜奶茶罢。”而后端起茶盅,万般小心地送抵心爱男子的唇边。
“连郎”眉心蹙,唇角抿,眼角一径恋恋瞥着地上碎物,不肯屈就。
素问淡哂:“想来人的口味是与生俱来,很难轻易改变呢。你们快把地上打理干净,再为南连王沏一杯碧螺春过来。”
咚——
诺欢将茶盅沉沉回放案上,厉声道:“素妃娘娘,容本公主再说一遍:他是连郎,不是南连王;他是我的丈夫,不是某个野女人的男人!”
“本王妃也再说一遍。”冉晴暖眸尾冷冷乜来,“他是遂岸,不是某个无耻女子的连郎;他是我的夫君,不是某个丑陋女子的所属。”
“你在骂谁无耻骂谁丑陋?”诺欢斥声逼问。尤其“丑陋”两字,绝不承认,绝不忍受!
冉晴暖寒颜相对:“正是在骂你。”
诺欢蹭地蹿起:“你这个不要脸……”
啪——
冉晴暖将茶盏重重掷于地上,碎声更胜方才。
灵枢、素问尽相愕然:这位是谁?是她们所熟识的那位世外仙子般的冉家晴暖么?
“无耻如你,谋夺别人夫君;丑陋如你,一身蛮横粗野。本王妃骂错你了么?”冉晴暖眸如冰刃,“事实在前,纵然你矢口不认,自恃势大如天,本王妃也能将你打回原形。”
诺欢跳脚:“你……你以为自己很美丽么?论相貌,本公主哪里输你了?你以为你懂得不沾脏字的骂人就有多高尚?本公主看你就是一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假女人!”
她眉梢一动:“容本王妃提醒公主,将‘装腔作势’替为‘矫揉造作’更为适合。”
“呸!”诺欢掐腰狠啐,“你少在本公主面前卖弄你那点没有用处的墨水,如果你不是仗着有侍卫保护,有这个挤走国后的外乡女人撑腰,本公主早把你撕成碎片!”
“彼此彼此,如果你不是大成君的女儿,没有武功高强的侍卫环伺,你又有什么本事将我的夫君变成这个模样禁锢在你的身边?而你所谓被挤走的国后,正是我的姑姐,也就是这个被你用了下作法子蒙蔽了神智的男人的姐姐,她若是晓得你的作为,想必不止会把你撕成碎片那般简单。你那点自以为不俗的伎俩,在国后面前又有几斤几两?”
“……”灵枢、素问叹为观止。她们晓得,冉晴暖虽内敛寡语,却有一副伶俐口齿,因其性情温柔雅致,从不曾出口伤人。如若不是今日,她们决计不会相信她竟有这样的毒舌时刻。
而诺欢,显然不习惯被人步步紧逼处落下风的感觉,丕地一声尖叫,叱道:“本公主需要告诉你多少次,这个人不是你的男人南连王!”
她不怒反笑:“你讲笑话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笑呢。”
“你——”
“诺欢公主。”素问开口,“你一再说他不是南连王,可大家有目共睹,他与南连王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大家的眼睛都错了?就算我们这些大云国的女人眼拙好了,请国君龙目鉴定真伪如何?”
“他当然与南边王长得一模一样!”诺欢公主回身,目色泛赤,声色俱厉,“当年,本公主第一眼看见南连王时便爱上了他,谁知他娶了那个外乡女 人。本公主失望之下,就四处寻找长得与南连王相像的男人。所有的男人,本公主都叫他们‘连郎’,他不是本公主寻来的第一个,仅仅是最像的一个,现今除了他,其他人都被本公主送到了父亲的别庄。你们若有工夫,只管去父亲的别庄查实,也去周遭打听打听,本公主这些年是不是以收集像南连王的男人为乐?”
素问一怔。她未料到这位激动派的公主嘴中冒得出这番说辞,乍听之下,几近信以为真,沉吟道:“公主,纵是天下当真有如此酷似之人,看到了他,我们总需要一番详尽的查证。世上没有人比南连王妃更熟知南连王,南连王妃,你且说南连王身上有什么独特的特征罢。”
“凭什么她先说?”诺欢上前一步,“我说……”
“不需要。”冉晴暖断然发声,“王爷战场受伤,失踪经年,再见时便是这番模样,此期间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纵使有任何特征,也怕不复存在。”
诺欢面上隐隐见得一丝得色。
冉晴暖秀眉傲扬:“但有一点,任何人也无法改变,那便是王爷的骨血。请国君指派名医,为他与我的孩儿滴血验亲。他们是父子,他自然就是我的夫君,是大氏国独一无二的南连王。若他不是,本王妃愿意向诺欢公主叩头认错,听凭发落。但,若他是,诺欢公主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