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狗崽耗子风波
某一个秋高气爽日,将军府内发生了一件小事。
“我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那么优秀的两个儿子,居然会看上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而且居然两个都是!”
随伺一旁的管家附和着说:“宋佚少爷也就罢了,那小姐虽不是名门之后,但看上去倒也文静可爱;倒是仲狩少爷瞧上的……那也能叫姑娘吗?”
将军一听,大发雷霆,“你说什么,什么叫‘宋佚少爷也就算了’?我告诉你,宋佚是我认的义子,名正言顺将军府的少爷,我早已将他当做比亲生还要亲生的孩子,就算他传承我的衣钵,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娶媳妇,找老婆,自然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管家忙做点头哈腰状。
“就算他不让我给他挑,至少他也找个让我顺眼点儿的啊。”将军摸着下巴,“我怎么就,怎么就觉得心里那么憋得慌呢?施管家。”
“小的在。”
“可能我是个粗人没发现,你一介书生,有听见他们几个说什么缠绵悱恻的话没?像是诗啊歌啊之类的?”
“回老爷,小的没听见。”
“我说也是,我跟你打赌,那两个小子一定是在逢场作戏罢了。他们要看上那俩丫头,除非天上下雹子,不对,是包子。”
孝勤将军在书房里发牢骚的当儿,两兄弟正在花园里比划着。
“说实话,宋佚,你最擅长的到底是什么啊?”仲狩看似轻飘飘实则恶狠狠地发出一掌,宋佚看似恶狠狠实则轻飘飘地躲了过去。
“不告诉你。”
仲狩一掌挥到了宋佚胸前,大概是被掌风惊了,衣襟里头的小耗子探出头来眯着眼睛就是一口。
“宋佚,你的狗崽怎么咬人啊!”仲狩摸了摸手指,眉头大皱,“出血了!”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话说回来,谁叫你趁它睡觉的时候拍它,它有下床气嘛。”宋佚笑眯眯地说,把龇牙咧嘴的狗崽拎起来摸了摸,放回衣襟里。
“那么小个东西还有脾气……”仲狩没好气地说。
“呵呵。”
这场风波看似结束,可是墙顶上偷窥的霍橙逸可不这么想,姥姥,不是吧!他们在比试哎!是比试,不是画画,也不是绣花!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儿,宋佚他居然可以在比试的时候让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的耗子安然地睡在怀里,这不是妖怪是是是什么啊?
宋佚这家伙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至少不是他看起来的那张面皮般简单。啊对了——仲狩也是。
她不甘心,虽说已经找到了威胁异闻社的罪魁祸首——仲狩,而且她也想出了牵制他的办法——封第;但是她惟一不甘心的就是宋佚!这家伙无懈可击得极度激发起她的征服欲,一次次的失败让她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真的就拿这家伙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等着瞧吧!”她困难地在屋瓦上挪了挪,“我一定会找出你的纰漏!封第!封第?”回过头,亲眼目睹到口水直流三千尺的壮观景象。
霍橙逸皱着眉头打醒睡得流口水的臧封第。
“死起来,有好戏!”
“死了还怎么起来啊……”臧封第刺溜刺溜地吸了吸嘴巴,眼睛瞪得溜圆“哎?仲狩大人!还有宋佚——他们俩怎么在这?”
“早八辈子出来了,有你这么号人物监视,人家爱杀人杀人,爱放火放火。”霍橙逸没好气地说,忍不住又回头去拧了一把,“爱剐你剐你。”
“哎疼疼疼,我的好橙逸,他们都干了些啥?”臧封第揉着脸拍拍霍橙逸。
“干啥,比试。”
“比试?没说什么?”
“没。”霍橙逸干脆地说。
“我不信,你让我瞧瞧。”臧封第劈手去夺霍橙逸手中的望远镜,“哎哟姥姥,你悠着点儿!”霍橙逸连忙护着那洋玩意儿,“这可是我跟我那堆宝贝里面最亲的一件。”
“让我瞅一眼,就一眼!”臧封第压低声音说。
霍橙逸不甘不愿地递过去,臧封第迫不及待地把那玩意抵在眼眶上,“妈妈哎,这还真是好用啊,你说我怎么就不知道把这些西洋玩意学以致用呢?还是你狠,橙逸,仲狩大人看起来好清楚,好像近在眼前一样……哈哈哈,他怎么老吮手指头哪?”
“哦,你家仲狩大人让宋佚的狗崽咬了。”霍橙逸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臧封第屁股着火般地蹿了起来,“混球,你怎么不早说?仲狩大人啊——”
臧封第异军突起,霍橙逸惊慌失措,一心只想拯救自己那架望远镜,忘了两人之间还系着一条绳子。臧封第飞到一半能量不足,手舞足蹈地栽了下去;霍橙逸抱着望远镜,瞄准了臧封第的背打算关键时刻用那儿着陆。
二弹撞击将军府地皮,其中之一触地后笔直地弹向仲狩的怀抱,仲狩满头冷汗欲罢不能,被抱了个结结实实。
“仲狩大人,被狗咬了要得狂犬病的!你头晕不?”
另一弹尚未触地已也被抱了个结结实实,宋佚接着了霍橙逸,刚要把她放下来,哪想到霍橙逸高叫一声被扯了出去。原来仲狩发疯似的想要甩掉臧封第,运足了全部真气在偌大一个院子里四处逃窜;臧封第自然紧追不舍,那条绳子连着霍橙逸,便把她也带得飞奔了起来。
宋佚一看,立马跟在那三个人屁股后面追起来,于是形成了一个圆形包抄圈,只不过每个人眼里只看到自己的猎物,压根没想到后面还有人在追——当然,除了仲狩之外。
“该死的封第,你倒是蹿慢点儿啊!”霍橙逸一边解绳子一边高声叫骂。
臧封第干脆地嚎道:“仲狩大人不慢,我也不能慢!”
仲狩追着宋佚的背影喊:“宋佚,兄弟一场你要救我!”
宋佚眼里只有霍橙逸跌跌爬爬的可怜相,“橙逸,我就要抓住你啦!”
端着毛巾和清水来院子里伺候两位少爷的仆人见了,手中的盆自由坠地,然后疯了似的在将军府奔走相告:“天上下雹子啦!天上下包子啦!”
霍橙逸扭头对宋佚叫道:“你追我干吗?快点儿拦住仲狩!只有你能拦住他。”
仲狩虽然一心奔命,听力还没差到对这样的话充耳不闻,“宋佚,你若是敢拦住我毁我贞操,我一定明天就上名伶归阁搅和你姐姐的生意去。”
霍橙逸说:“好你个仲狩,看不出你是这样的忘恩负义之徒,封第有什么不好的?”
仲狩说:“她太猴躁。”
霍橙逸马上说:“那你就当自己养只猴不就行了。”
臧封第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啊……”
仲狩气得七窍生烟,“为什么我一定要是耍猴的?”
宋佚也来帮腔:“耍猴有什么不好,仲狩,我小时候最佩服耍猴的艺人了。”
霍橙逸这时终于解开绳子停了下来,还来不及擦擦一脑门子的汗,后面的宋佚力拔山河地将她冲撞在地。
灾难还未停止,仲狩也煞不住车压在了宋佚身上,霍橙逸挣扎着喊:“臧封第你可不许跳上来我知道你绝对可以控制得住!”
臧封第置若罔闻哈哈大笑着说:“叠罗汉我最喜欢玩了!”
“啊——”三个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急急赶来的孝勤将军恰恰目睹了此幕,气得胡子一个劲儿地在脸上颤动着。
“四个人给我罚跪搓衣板!”
“老爷,”先前那看见这一幕并告诉了全府人的仆人激动地说,“这是喜事啊!现在全府上下都在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将军虎着脸大吼一声:“全府集体罚跪搓衣板!”
洗衣房把老的旧的横的竖的破的新的只剩半块的搓衣板全搬出来还是不够,以致于一干人等跑到大街上去敲打铜锣说要收购搓衣板,一时间造成全京城搓衣板物价飞涨。军机处也开始关注起这一非常现象,生怕像当年沈万三收购编织箩筐一样又是什么与军政息息相关的大事,尤其在得知收购人无一例外全是将军府里当差的消息之后。
“这死老头子,总有一天我异闻社要揭穿他的老底。”霍橙逸揉着发酸的膝盖咒骂道。
“那是我老子!”仲狩跪得腿都抬不起来了。
“仲狩大人,要不要我给你捶腿?”臧封第一点儿事没有地活蹦乱跳。
“怪物,离我远点儿。”仲狩皱着眉头,臧封第一脸受打击的样子,鼻涕即将流出,霍橙逸一把拉过她说:“你的仲狩大人现在可能有疯狗病,别接近他。”
“你们俩说什么?”仲狩提高了嗓门道。
臧封第推开霍橙逸拱手道:“仲狩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你干吗像看麻风病人一样看着我?”
仲狩和臧封第喋喋不休时,宋佚忽然说:“奇怪了。”
“哪里怪?”
“你们要找我和仲狩,为什么不从前门进来啊?”
“呃……”霍橙逸语塞,她总不能说是来八卦的吧:您好,我想采访您,关于您最近的生活作息,您是否有服用减肥产品,或者与冬苑著名的领导人物仲狩发生亲密关系,您酒后骑马了吗?您殴打您的崇拜者了吗?您对那些声称您是一个靠三级片片走红的天才的报道有什么严正申明……这样吗?
“……屋顶凉快。”她胡诌。
“现在可是深秋了啊。”宋佚惊讶道。
“我我我怕热,我现在就很热。”说着她就开始宽衣解带,“热死我了。”
宋佚同情地点着头,把茶水推过来,“喝一点儿。”
真是善解人意啊。霍橙逸端起茶碗忙不迭地灌了三口下去,忽然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你明明是来找他短处的,怎么又发现了他一条优点啊?
“慢慢喝,不要急,烫不烫,我给你吹吹。”
宋佚慢条斯理地说着,霍橙逸瞪着茶碗,说:“你的手在干吗?”
“啊?给你拍背啊。”宋佚悠然自得地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拍着霍橙逸的脊背。
甭紧张,他自小在女孩子堆里混大的,这点儿亲热举动总还是正常。霍橙逸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咕嘟咕嘟地往喉咙里咽口水。心猿意马之时,仲狩的声音哀哀地响起:“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你还要贴我这么近?”
“我的眼睛不好嘛,不贴仲狩大人近一点儿怎么看得清楚呢?”臧封第将下巴搁在仲狩的肩膀上,“而且橙逸和宋佚也贴得很近啊,他们不是一男一女吗?”
霍橙逸闻言,疑惑地看了看宋佚,又看看自己,衣杉不整、动作吊儿郎当,宋佚则一脸温和的微笑,一只手慢慢地拍着她的背。仲狩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由得开口道:“虽然父亲没有反对,可是……”
“我,我有事先走了!”霍橙逸屁股像着了火般地蹦起来,冲出门外。
“橙逸,等等我,我也要回去。”
送毛巾和热水进来看看两位少爷是否安好的小女佣,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霍橙逸一边把衣服上的带子系好一边飞奔而去,口中高呼:“我有事先走了——”宋佚则紧跟其后一步不落。小女佣惊得目瞪口呆,盆一摔径直朝洗衣房冲去,“可了不得啦,快点儿把所有搓衣板扔掉!!!”
“啊……他们跑了。”臧封第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个人喃喃自语,双手不自知地拐着仲狩的胳膊。
“简直乱七八糟。”仲狩脑袋里一团乱麻。
“仲狩大人别心烦,我去给你倒杯茶。”臧封第乖巧地说,那声音充满了甜腻,竟挠得此时的仲狩心烦意乱。
“仲狩大人,喝茶。”臧封第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走过来,仲狩心不在焉地一抬手,撞在茶杯底部,将一只茶碗整个撞翻在地。
“啊!人家辛辛苦苦倒的茶!”臧封第委屈地弯下腰去收拾。
“我不是故意的。”仲狩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好蹲下来陪她一起收拾。两人同时去捡那一块碎片,手自然地碰在一起,然后触电般地弹开……
臧封第摸着手背,小心翼翼地看过去。仲狩拿着那一块残片,看着她期期艾艾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将彼此的距离缩短,拉近,再近,再近……
两片唇快要靠在一起时,臧封第猛地睁开眼,对了,仲狩大人被狗咬过!疯狗病人见水就要发疯,发疯就要咬人,被咬的人就会被传染——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不然结局铁定是他们俩人打得血肉横飞。
“原谅我吧仲狩大人——”臧封第发出悲壮的正义吼声,对着仍然沉浸其中的仲狩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意识到自己做得太狠太绝的孝勤将军,实在放心不下偷偷摸摸地摸了过来,谁知先看见宋佚追着衣衫不整的霍橙逸远去,尚未平复那颗受创的心又看见屋里有只衣冠禽兽对着儿子拳打脚踢。
“我仲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将军泪流满面,对天长啸。
“我不能让两个儿子落到这种女子手中,无论如何我要破坏!破坏!再——破——坏!”跪在地上向天举起双手的老人血泪交加地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丢人丢到家了。
霍橙逸用力地在街上走着,每一步都在石板上刮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哎哟,走路不长眼睛啊?你有种,小心我宰了你!”
被撞到的华服公子嚷嚷起来,霍橙逸继续朝前走,前者却追了上来,“咦,怎么是你这丫头?”
霍橙逸定睛一看,初见月也在东张西望,“宋佚呢,怎不见他人?”
“别提他!”霍橙逸一拳飞出击中初见月的鼻梁。
“胆敢打老子,你有种!”初见月捂着鼻子正要暴跳如雷,却见霍橙逸沮丧地坐在地上,“怎,怎么了?”
“我完了……”霍橙逸小声地说。
“你完了?”初见月一愣,立马瞪起眼睛,“难道和宋佚有关?”
点点头,霍橙逸开始习惯性地扯头发发泄,“这是第几次失败了!我要放弃!”
“慢着,你到底在说什么?”
霍橙逸猛地抬起头,“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缺点,不然我不可能找不出来!”
初见月看着霍橙逸头顶上乱糟糟的鸟窝,疑惑地问:“怎么,你是要找……宋佚的缺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