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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会来这里,想不到王储殿下居然会到鱼摊前,实在是想不到。
他来干什么?这么腥气的地方他受得住吗?一定是受不住的,从他脸上蔓延开来的鸡皮疙瘩就能看得出来,一向注重仪表的他怎么能忍受得了?他是来找她的?还有这个必要吗?
她都要离开罗兰德,彻底离开他的生命了,他们还有必要再有交集吗?
公主默默无声地搬动着那些冷冻鱼,天涯静静地望着她,像城市中心的一座雕塑凝望着另一座雕塑。同样有着石雕的刻骨,又同样有着岁月的沉寂。
仿佛他不存在似的,公主努力工作,努力赚钱,总以为他待烦了,待腻了,就会放弃。这一次,奥古斯塔斯·克里斯塔贝尔·艾伯克龙比做了一件让她意外,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卷起昂贵衬衫的袖子,他搬起了冷冻鱼。汗水从两鬓滑下,他不去理它们,只顾着帮她的忙。
鱼腥气窜遍他的全身,连公主都看不下去了,“停下来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
“别说了,快干吧!”王储殿下放弃所有的尊贵,与假公主一起混在鱼摊跟前。现在的他不是王储,只是一个名叫度天涯的普通男生,他帮他的朋友打工。
眼看汗水将他金色的发丝打湿,看着一向尊贵的他像个鱼贩子一般忙碌着,公主心生不忍。抓住他的手,她不想跟他有更多的牵扯,“你回去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不回去——天涯的话尽在嘴边,等她决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依然不停,翻弄着那些冷冻鱼,他彻底放下了王储的高贵。
如果她能忘记作弊那件事带来的影响跟他回去,她就不是公主,“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用冷水冲一下吧!你……你就别管我了。”反正从得知我作弊这件事开始,你就不打算再跟我做朋友了。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咬着下嘴唇,公主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这个起满鸡皮疙瘩,不复绝美姿色的度天涯。在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哀怨、看到了责怪,还有种种复杂到他不愿意读懂的情绪。
既然无法理解,就用最简单的方程式去解决吧!
“公主,你听着。除了卓远之和战野,在罗兰德学院,在我整个十九年的生命里,你是我惟一的朋友。不管未来会如何改变,不管我们俩会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永远割舍不下的那个人。”
所以——
“跟我回去吧!”
他向她伸出手,用他沾满鱼腥气的手伸向她。
有犹豫,有徘徊,有很多青涩的期待和随即到来的失望,但终于,公主还是将自己的手交到了天涯的掌心中。
除了爱人,朋友同样是可以期待一生的人。
不过,在跟他回去之前,她还有很多问题要搞清楚,“你说得那么好听,什么我是你永远割舍不下的人。那天你在走廊上看到我被火曦小姐抓去训导处,你不但不愿理我,甚至还回避我。”
“我哪有?”天涯极度冤枉,“我以为你不想让我看到那么丢脸的一面,所以才拉着战野和卓远之赶紧离开,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谁想多了?你以为我是你啊!自大、奸诈、胆小、没品又爱公报私仇,还会起鸡皮疙瘩,又是个娘娘腔,鸡婆也就算了,还小肚鸡肠!明明就是你做得不好,让我误会,你还敢怪我?”她拿沾着鱼水的手去拍他的头,反正他已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不在乎头顶再沾上一些不明病原体。
天涯可就不干了,一身的鱼腥味已经够他受了,居然连头发上也要沾上这种海洋生物。他发誓,三年之内绝对不吃任何海鱼。这味道实在太恶心了,他真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吃下去的。
紧握住她的手,不是非礼,他只是不想让她再用如此肮脏的手去拍他的脑袋,“走啦走啦!你还要准备准备,等明年开学的时候去学校补考呢!”
“我又不是真公主,我要打工赚钱啦!”她再度用他的手拍他的脑袋,“像你这种含着钻石钥匙出生的王储殿下是不会明白百姓疾苦的。”
他又不是贾宝玉,还含着钻石出生?“今天就不要打工了,赶紧跟我回罗兰德。宇文寺人拉长了棺材脸才为你争取到三天时间,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你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快走吧!”
公主眨眨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棺材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气,居然会为她在院长面前求情。她八成是沾了之雾的光吧!
不管怎样,她起码逃过一劫。
有这帮朋友,感觉还真不差。
卓远之快疯掉了,连度天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休战告捷了,他和幸之雾之间的战役还未停止。
“你到底想怎样?”从把她抓回到303寝室开始,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东瞟西,就是不瞧他,这死丫头还有理了是吧?
“我们不是说好,无论怎么吵架,也不能相互打冷战吗?我们不是说好,有问题大家敞开谈嘛!你这样不冷不热,你到底想怎样?”
幸之雾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又继续对着笔记本电脑玩战略游戏。他要是无聊他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好了,又不碍她什么事。
就是她这副无聊至极,又懒得理人的模样让卓远之肺都快气炸了,“好吧好吧!”他举手投降,“我承认那天是我把话说重了,我道歉,我承认错误,我对不起你,行了吧?”
“说得那么委屈干吗?你的道歉又不值钱,我才懒得收购呢!”继续玩游戏,浪费他的电费,浪费他的游戏点数,浪费他的笔记本电脑寿命,反正花的是他的钱,又不是她的——光是这样想着,就让她很开心哦!
她这样胡搅蛮缠真叫卓远之没了主意,将她从沙发上拖起来,他让她站在他的脚背上,拨起她的头,他要和她对视,“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叫我怎么办?那天看到公主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你就不能不计较吗?”
“在你心中,朋友的位置已经高于我了,对吗?”她冷眼瞟着他,淡淡地说。
“什么?”他蹙眉,听不懂她的意思。
就让她将话一次性说个清楚吧!“你担心因为公主的事而失去度天涯这个朋友,你害怕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朋友关系就此倒塌。在你心中,度天涯和战野的分量比我重得多。虽然你极力掩饰,但其实你很在乎三个人之间那种友谊的平衡,你害怕再度被他们抛弃。我说的,没错吧?”
她清澈到让人害怕的眼眸承载着他几欲逃脱的表情,在之雾的眼神里,卓远之被打败了。
“经过龙铠那件事,我不希望……不希望我们三个人之间再起波澜。”
“所以即使牺牲我也无所谓?”她失落地望着他。
不是这样的!不是!
“你以为我永远都会待在你的身边,所以即使伤害我也没关系。因为不管我走得多远,你坚信最后我总会回到你身边。即使你撵我、赶我,这种局面依然不会改变。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卓远之?”
不是!当然不是——可为什么他说不出口?
既然这一刻没能说出口,就永远不要说吧!之雾合上笔记本电脑,她已经准备好跟他最后谈一次了。
“你将我独自丢在瑞士,虽然之后你又回去接我。但你认为我的心境还是没有改变吗?你错了,卓远之。你早就错了!”
事情发生了近两年,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共同应对这段经历。她就是要告诉他:“我恨你,从你丢弃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一直记恨着你。不是不说,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我总是告诉自己,这个恨总有一天要还给你。所以,一年前,我一声不响去了英国。我要让你尝尝被丢弃的感觉,那滋味还好吧?”
她的表情交织着一种名叫“残酷”的情绪,卓远之被这种情绪紧紧缠绕,起了揪心的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他不知道那次丢弃竟伤她至深,深到这两年她一直在不断折磨着她自己。
大步上前,他将她一把拥抱住,“告诉我,你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想伤害我,不想恨我,你只是故意这么说,想要气我。说啊!”
“不是不是!”她的手一遍遍捶打着他的肩膀,她用武力告诉他,“我就是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怎么可以要我滚?你怎么可以说如果没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怎么可以赶我走?我恨你!我讨厌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的拳头替她的心教训着卓远之,他也不反抗,用身体承受着她的愤怒。如果打他,可以让她的伤害降低到最低点,那么就来吧!
他——卓远之为她——幸之雾,承担一切伤害。
阿猫将主人受难的过程收进绿莹莹的眼底,可惜主人用眼神命令它必须按兵不动,要不它早猛“猫”扑食,咬住之雾的咽喉了。
不能咬新鲜食物已经够让它郁闷的了,居然有只不知死活的长毛狗站在它的背上。你不想活了?
“呜——”
谁怕你?阿狗翻了个跟它的毛色一样纯白的白眼,继续坐“猫”观虎斗。要不是主人在床上起鸡皮疙瘩,它才没心情陪他们玩呢!
女的打人,男的挨打。一对傻冒,有什么好看的。真是奇怪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它还看到了更奇怪的事。原本王储殿下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快平复了,谁知在接到小矮魔女的电话后,全面爆发,毫无阻挡之势可言。
据它的狼耳听到的电话内容是这样的:“王储殿下,你有没有什么王孙贵戚、富豪公子或者二世主、太子党之类的男生介绍给我。我想交男朋友嗳!”
只听王储殿下当即摔了电话,继续躺在床上,听着鸡皮疙瘩窜过毛孔,纷纷敬礼的声音。
小矮魔女,不愧是魔女中的魔女。
佩服!
被小矮魔女轮番折磨,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度天涯的鸡皮疙瘩才算彻底平复下去。一直躺着实在不是王储殿下的风格,身为X国的王储怎能如此没用,这实在太丢艾伯克龙比家族的脸了。
挣扎着起身,反正鸡皮疙瘩已经放过他绝美的面容,在不影响形象的情况下,他总算能出门见客了。
“你好点儿了没有?”战野正在客厅里埋头苦干,不知道在用卓远之的军刀劈着什么。
“干吗呢你?”好臭的味道,天涯掩住口鼻,尽量避免遭受恶臭侵袭。不过这等臭气不足以跟市场上的鱼腥气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你到底在弄什么呢?把整个寝室都弄得臭气熏天。”
继续与手中的坚硬物体对抗,战野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榴賨,我在劈榴賨。”
榴賨?在天涯的脑子里,榴賨的味道等同于“猫的便便”,俗称猫屎。没想到战野居然在用手触碰猫的便便,而且……接下来……他还要将猫的便便吞进肚子里。天涯胃里的东西一阵翻滚,眼看就要汹涌而出。关键时刻,一口口水咽了回去。
拿出矫健的击剑姿势,天涯迅速退到三米以外,身上这件价值两万多的POLO衬衫是不能要了,可惜这才是他第二次穿上身啊!“我说战野,你不要在寝室里作怪好不好?你居然敢用手碰这种东西,赶快拿走。否则我又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就是要你起鸡皮疙瘩。”战野理直气壮,天涯可不客气了,拿起手边的剑,他直刺向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你想杀我吗?”一连起了三天鸡皮疙瘩,好不容易刚刚消下去,莫非战野想趁此机会灭了艾伯克龙比家族的王储殿下?
拿出面对任意球时,足球运动员会摆出的姿势,战野捂住下身严守以待,“又不是我想出如此之高的高招,是大清早有个女生特意拿了这个东西给我,她说要以毒攻毒,一物降一物嘛!还说看你被鱼腥气熏得一病不起,也许再被这种东西熏一下就好了。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就打算拿去让你试试,没想到你都起床了。”
天涯用消亡的鸡皮疙瘩都能想到,除了小矮魔女,没有人能想出这等馊主意。也只有战野这个笨蛋会把她的话当真,换作卓远之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计量来逗她呢!
还是先解决面前这堆“猫的便便”比较重要,用手中的佩剑指着榴賨,他像对着一个有着万古仇恨的坏人,“拿走拿走,快点儿把这恶臭的东西拿走。再熏下去,阿狗身上的毛都要掉光了。”
已经开始掉了啦!阿狗苦着一张狗脸……不!是苦着一张狼脸对着深深眷顾它的王储殿下——人家不要了啦!人家不要年纪轻轻就戴假发了啦!快点儿把这东西……把这臭臭的东西拿走了啦!
瞧你那样?嫌这嫌那的,连做公狗的资格都不够——阿猫额头的皮毛皱成一条条皱纹,绿莹莹的眼对面前这个白呼呼的东西完全加以漠视——它倒觉得这长得跟刺猬一样的东西挺香的,很好闻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黑爪子对着榴賨抓来抓去,完全将战野耙头的那一招学得淋漓尽致。在阿猫的帮助下,天涯彻底远离榴賨的袭击。战野还好意提醒道:“你确定你真的不需要用榴賨来以毒攻毒一下吗?不要勉强哦!反正人家送都送来了,你就别浪费了嘛!”
“不要!坚决不要!绝对不要!说什么也不要!”为了证明自己的鸡皮疙瘩已经全军崩溃,天涯还以手摸脸,以作证明,“小红疙瘩真的都不见了,我现在还会忍不住偷偷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你当你在做广告呢!”战野依稀记得刚刚天涯冒出来的那几句是某广告词,不过细细打量着天涯那张美到绝伦的面容,皮肤白皙得真像广告模特一样,“天涯,你脸上的鸡皮疙瘩真的全部退下去了嗳!”
“哈!我怎么会撒谎。”王储殿下得意的本性再度暴露。
战野摸摸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以前你要是闻到榴賨的味道一定会起鸡皮疙瘩的,这次居然一颗也没长,这不是太奇怪了嘛!”
对哦!要是换作从前,天涯闻到这种猫便便的味道准会旧病复发。像上次,只是不小心闻到阿猫的排泄物,他都与鸡皮疙瘩奋战了三个小时。今天居然毫无反应?难道……难道被鱼腥气熏过了,他对难闻的气味就有了抵抗能力,不再轻易起鸡皮疙瘩了?
难道真是如此?
战野只觉得金发从眼前一闪而过,定睛望去,天涯已经消失在303寝室摇摇晃晃的门边。
“他……他又干吗?再去闻鱼腥气?”
他又不傻,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才不做呢!他要去学院医务室找小舅舅度一舟,也许他能为他解释清楚。如果他真的彻底摆脱鸡皮疙瘩的困扰,那小矮魔女也算功德一件。
只盼小舅舅能给出准确的解答——天涯哪知道,此时度一舟正在医务室里为另一个人准备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