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四年(公元673年),唐高宗又患疟疾,犯病时,发冷、发热、多汗。疟疾这种病,我们都有幸尝试过。发冷时,一个劲地发抖;抖两个小时,然后再脸发烫,身体出汗。
这场疟疾没完没了,高宗皇帝一口气抖到上元元年(公元674年)。抖不死就汗死,汗不死也抖死。实在扛不住了,高宗萌生了服丹石的念头。过去皇帝都希望长寿,好这口儿。做皇帝的几率太低,千年当一回,没扑腾几下,就玩完了,太不过瘾。
道家有这样的说法,上士服之七日乃升天,中士服之七十日得仙,愚人服之以一年得仙。
由于皇上好这口儿,唐代的炼丹家有了更多的用武之地,没有比把皇帝的肠胃当鼎炉来做化学试验的事更刺激的了。
今天我们回头看,会发现炼丹的过程,其实是炒炸药的过程。熬啊熬,熬出了阿香婆;炒啊炒,炒出了真炸药。
到了唐朝,在炼丹家们埋头苦干之下,随着“砰”的一声响——火药产生了。“崩”了好几位皇帝不说,也结束了几千年的冷兵器时代,人类战争也从此翻开了更加血腥的一页。
唐太宗晚年,就曾经服用中天竺方士炼制的“延年之药”,结果天外飞仙没搞成,五十岁就飞仙天外。高宗皇帝准备继承父亲的未竟事业,将嗑药进行到底。
这事被郝处俊知道了,他又跑来劝阻高宗,怎么又是郝处俊,真是一个敬业的炮手。高宗皇帝根本听不进去,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身体上的病痛。你说的倒比唱的好听。你不痛不痒,一身轻松。少废话,快给我找炼丹高手。
高宗被病痛折磨得身体忽冷忽热,死去活来。
武则天被权欲折腾得血压忽高忽低,欲仙欲死。
一张床上躺着的夫妻,受着各自不同的煎熬。武则天必须出手,不然不是被憋屈死,就是被欲望之火烧死,时不我待。
为了彰显自己治国才能,武则天精心炮制了一份建言十二事。十二件事,事事关乎社稷。大致内容如下:
一是劝农桑,轻徭薄赋。保护农民种田积极性,不要动不动就抛荒;
二是免京师附近百姓租税徭役。之所以免,是因为这些百姓为了国家的大工程大建设,做出了巨大牺牲;
三是停止用兵,德化天下。打群架太野蛮,雷老虎的以德服人,值得提倡;
四是一律禁绝浮华淫巧。抓好领导干部作风建设,廉洁自律从我做起;
五是停止大兴土木,节省开支。要把国家的每一分钱用在刀刃上,浪费可耻;
六是广开言路。有意见只管提,有想法只管讲,当然听不听是另外一回事;
七是杜绝谗言。那些背后捅人刀子,告黑状的事少做;
八是王公以下学习老子《道德经》。王公以上个个是道德模范,就不用学了;
九是父在母亡,为母守孝三年。尊重女性,从为自己老娘守孝开始;
十是奖励有功。无论是博士、勇士、壮士还是烈士,国家都给抚恤金,都给奖学金;
十一是京官八品以上增加俸禄。公务员涨工资,京官首当其冲;
十二是任官长久,才高职低者超级晋升。组织部门一定要选好人用好人,提拔干部要不看背景,不唯学历,不问出身。
这建言十二事的提出,证明了武则天挖坑填坑的功夫一流,她花大价钱养起来的北门学士,终于派上用场。这个世界上,枪手有很多种,也有不同的命运。比如我给别人写一篇论文,一顿饭就打发了。而皇后雇佣的枪手,就是皇家枪手,图的是政治前途。
类似这种材料文献,其实并没有多少过人之处,一句话,多干好事,少做缺德事。而武则天炮制这份材料的目的只有一个——收买人心。
就在武则天紧锣密鼓收买人心,大封诸武之际,新太子人选已经尘埃落定,这时候距离前太子李弘去世才一个多月。新太子人选是李弘的亲弟弟,武则天的另一个儿子雍王李贤。
六月初五,李贤被册封为高宗朝的第三位太子。这世上啥都缺,就是不缺太子。
比起李弘太子,李贤太子更加有才,名副其实的李有才,史称章怀太子。
据说他可以和号称“飞白第一”的曹王明纵论书法,也可以和蒋王炜笑谈风月;可以和弟弟李显等年轻人在马球场上一较高下,也可以一个人独坐在静室里抚琴弄月。琴棋书画,没有他不会的。
不光有才,小伙子长得也标致。据说在高宗皇子之中,数他长得最帅。随便插一句,长得帅,能免费拿到一张皇帝的长期饭票吗?能随便买彩票中大奖吗?答案是,悬!
史料记载中的李贤同学,端庄、风雅,脑子够使。说他小时候读书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个绝对要汗一个。过目不忘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传说,本人记性奇差,比如说看一本书,一年之内我来回倒腾着看,常看常新。
如果我们说,李弘与父亲高宗皇帝有几分相似,那么新太子李贤与母亲武则天的相似度似乎更高一些。
做太子的第二年,李贤就喊来一帮学者把《后汉书》做了重新整理和注释。
整理完成,送给高宗皇帝一本,高宗看过后,觉得老题材写出了新意思,于是奖励了他三万匹绢帛。我儿有水平,好好干,将来你就是朕的接班人。
作为太子,光会琴棋书画也不行,多少亡国之君就栽在了艺术天分上。为了培养李贤的政治才能,高宗皇帝也同样创造了几次机会让李贤监国。你哥哥还没上一年级就哭着监国了,看你的了。
没问题!李贤处理起朝政也像模像样。高宗很是欣慰,看样子这次真是找对人了。
混了大半辈子的高宗皇帝还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光有才华是没有用的,还要有手段,手段往往比才华来得更实在,更有效率。才华可以展示自我,却无法斗倒对手;手段不仅可以展示实力,还能拿下对手。
李贤虽然非常努力地表现自己,爱岗敬业,五加二,白加黑,可毕竟干太子时间太短,在大臣中间的影响不深。当年李弘在朝臣中的人气和影响力,是他十余年在太子监国的过程中慢慢积累起来的。同样是李有才,时间和经验的积累让他们分了高下。
李弘的死,表面看来让李贤成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其实不然。李弘的死,得到最大实惠的是他们共同的母亲——武则天。杀死太子,这个千年的黑锅,武则天背得无话可说,无怨无悔。
高宗后期,由于他基本上退出了三角关系的权力角逐,让故太子李弘与武则天正面角逐,好戏还刚刚开场,一个“故”字,就让一切都成为明日黄花。
武则天在一段时间里没有了竞争对手,她的实力迅速做大做强,一党独大。
就在武则天的死敌——来济的堂弟来恒成为部长级别的高官(宰相)同时,另几人也加入了宰相群。
他们是:薛元超、高智周、裴炎。从后来的情况看,他们应该都算挺武派。
太子李弘死后,东宫的署官宰相调整如下:
原太子左庶子、同三品刘仁轨升为左仆射,兼太子宾客。
原户部尚书兼太子左庶子、同三品戴至德升为右仆射,兼太子宾客。
原大理卿兼太子左庶子、同三品张文瓘升为侍中,兼太子宾客。
原中书侍郎、同三品郝处俊升为中书令,兼太子宾客。
原吏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同三品李敬玄升为吏部尚书兼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
也就是说,故太子李弘的署官宰相原班人马全部打包甩卖给新太子李贤,继续当太子僚属。
也就是说,武则天与故太子李弘东宫班底的紧张关系,也被同样打包甩卖给了新太子。
在这些人中,领头的是左仆射刘仁轨。作为李义府的政敌,刘仁轨始终奋战在反对武则天临朝的一线。
史料记载,一次老刘陪同高宗观看新落成的镜殿,由于光的折射,人影重叠。老刘就激动地大呼小叫:“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刚才臣竟看见四壁有数位天子,这是不祥之兆呀!”
于是有人认为这是刘仁轨在提醒高宗。老大,小心啊,现在大唐帝国的天空已经升起了两个太阳,一个是您,另一个就是天后。
右仆射戴至德与侍中张文瓘是故太子李弘最为信任的僚属,李弘监国期间,基本上是仰仗这二位主政。武则天与李弘的权力角逐,让他们成为反武阵线联盟的生力军。
郝处俊这个大炮筒子就更别提了,他算是铁杆反武派,一炮又一炮。作为一名职业炮手,他拿出一种决然姿态,不是武则天成炮灰,就是自己成炮灰。这种状态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方才关门歇业。
武则天临朝以后,郝处俊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放炮,可武则天仍找了机会修理郝处俊的孙子,这是后话。
控制高宗,摁住太子,武则天两手抓两手都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