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庭院里,寅娘看到一恒穿着一身红袍含笑迈入。
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他穿红袍了,她好像看到了他们成亲那天的样子,那时的一恒就像一棵青松,挺拔俊气,而现在的一恒则多了一份沉稳,他的身上有太多女人爱慕的眼光,就好像蜂蝶绕着花儿飞舞,赶都赶不走。
一恒走近寅娘,所有的人都起身,一起恭贺着一恒,嘴里说的都是溢美之词。
他深深地看着寅娘,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寅娘的宠溺。
柔福在旁边凑趣说道:“今天是三哥的好日子,不如三哥和三嫂再来喝个对杯吧!”
立时就有人凑趣,吵着嚷着让他们俩共饮一杯。
一恒潇洒的一笑,殷勤地询问着寅娘:“如何?愿意吗?”
寅娘只觉得脸庞火辣辣烧得慌,当着这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舍得拂了一恒的面子。
依她的本性,她与一恒之间的情意,委实不愿曝露于众人眼光之下。她和一恒之间,是他们的,与外人无关,有多爱有多深,也无需向他们来证明宣扬。可是现在这样,实在是骑虎难下。
柔福是一番好意,也是看出她最近的心境不太高兴。
一个又一个的新人接进门,你让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一恒握着酒杯,自己先饮了一口,含在嘴里,微笑的目光转了一圈,全场的女人立时都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帝姬们倒还没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他的侧妃以及那些想做他侧妃的女人们则是个个眼放桃花,一脸的期盼。个个恨不得他的眼睛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阵子,好教他知道,他眼前的那个王妃哪里就至于那么让他心疼了?
他咽下了那口酒,喉头一动,女人们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就看到他将那杯酒塞到了寅娘的手上,低低说了一声:“你我夫妻同心,喜乐也要同受才是。”
寅娘浅浅一笑,接过了那杯酒。他人看寅娘,都觉得她的性子太冷淡,对于一恒的刻意讨好竟然漠视,由此而产生不满,只有身边的一恒,看出寅娘眼底的悲哀。
她举杯递到唇边,正欲喝下,一股酒味冲进鼻腔,直达脑门,立时感觉到一阵晕眩。手中的酒杯不免颤抖泼洒,她紧紧捂着胸口,难耐地皱起眉头,好像在强忍什么。
一恒连忙扶住寅娘问道:“哪里不舒服?快,快去请御医。”
话没说完,寅娘哇地一口吐了一口清水出来。
“王妃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绿萝急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寅娘,嘴里对一恒说道:“王爷不知道,最近几日王妃的胃口清减了许多,整日里都是心事重重的,王爷要是能多点时间来看看王妃就好了。”
看到这里,我心里苦涩极了!他接连新娶了五位侧妃,人说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难道他真的就忘了寅娘吗?
此时的一恒一脸的愧疚:“是我的错,这些日子疏忽了寅娘。”
绿萝扶着寅娘,让她先坐下休息,柔福和其他帝姬此时也关心地凑过来。你问一句,我问一句,一时间嘈杂得不得了。
一恒皱眉,摆手让其他人都暂时推开,等待御医过来。一旁默不作声的茂德帝姬倒是盈盈走了过来,一双妙目不住在寅娘身上打探。
她开口询问绿萝:“你家王妃的小日子有多久没来了?”
绿萝一愣,细细一想,脸上露出喜色:“哎呀,是我糊涂了。都已经快两月没来了。”
茂德帝姬责备地看着绿萝:“你从小伺候王妃,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可真是个糊涂丫头啊!”
绿萝红了脸不敢出声,她可不就是个糊涂丫头吗?
一恒听到这话,脸上又惊又喜,又有点担心,不住去看寅娘脸上的神色。
寅娘起初听到茂德帝姬的话,也是一愣,随即立即想了起来,的确,仔细算算,自己的确也该来了,难道说,这就是天意?
如今一恒与太子之间剑拔弩张,情势非常危急,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身子有孕,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其他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心里各自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茂德帝姬又自谦道:“我也年轻,这事也拿不离,母妃们今天都不在这里。还是等御医来了才能确定。”
一场欢宴就此散了,一恒和寅娘先回院里歇息,其他众人也都各自回府。
最委屈怨恨的莫过于一恒的侧妃们了,好不容易今天可以有机会能与王爷多相处一会儿,却因为王妃不适提前散了,不由得有些人在背后将寅娘恨之入骨。更何况,这位王妃已经身怀有孕!
太子虽然入住东宫,可是一向不得圣上喜爱,王爷文采书画斐然出众,放眼当今天下,又有哪位才子敢与王爷比拟?就算比得了才学,也比不了潇洒出众的举止风采!再加上头顶上这金灿灿的帽子,上书着“圣上最钟爱的皇子”八个大字,怎不叫一干女子和朝臣眼迷身炀?
圣上一向嫌弃太子平庸,要不是担心废太子动静太大,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早就会下决定夺储位给立恽王了!
如今恽王妃又身怀有孕!
传宗接代一向是皇室宗亲大事,太子东宫也是多年毫无所出!
恽王妃与王爷成婚多年,始终未能有孕,如今王爷眼看夺储有望,她要是产下此子,岂不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再加上她是正妃的地位,好不得了啊!
早不有子晚不有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有子,怎不叫人羡慕这位王妃的好运气?既叫人羡慕王爷的好运道,也让人羡慕这位王妃的好运气!
这下可想而知,不知会有多少人会上赶着说这位王妃有旺夫之兆,说不定还真会在圣上心里的天平上加上一个筹码!
没过一会儿,御医匆匆而至,得到的结果是,寅娘果真有孕了!
一恒喜出望外,当即命人进宫向圣上和几位贵妃报喜!
寅娘自己也是仿佛做梦一般。
她看着眼前的一恒,心里百感交集,自己有孩子了!是自己和一恒的孩子!
成亲这么多年,最开始,一直为不孕发愁,到后来渐渐心冷,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无子,所以,在其他人劝一恒纳妾的时候,她才没有任何不满不悦的表现。
而现在,自己总算怀孕了,只是来得如此之晚!
对外,大辽已经被金国所灭,金太宗的野心已经投向了大宋。对内,恽王和太子内争,朝臣们分为两党,终日互相攻讦。文官整日清谈,卖弄口舌。武官没有发言权利,一旁观火。大宋,就像一袭华美的锦袍,可惜里面已经布满了跳蚤!
深夜,一恒歇息在寅娘的房里,两人喁喁私语,互相剖露心声。
寅娘愁眉不展,并不为自己有了孩子而感到高兴,她已经极度厌倦了这种日子,即使以后一恒真的做了皇上,进了皇宫。那只会意味着自己要被关进更深更大的院子里。
自己就像一只被养在鸟笼里的鸟儿,可是这绝不是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一恒则是满怀愧疚,对寅娘忏悔:“对不起,寅娘,这些日子我实在是冷落了你。我心里明白你的难受。可是眼看我一步步就要成功,让我再后退已经是不可能了。有一股力量,他推动着我,教我不能停下,也不能回头。”
寅娘知道,这股力量,它是集合了许多人对一恒的盼望,也和这些人的利益息息相关。一朝天子一朝臣,假如一恒上台,这些人就是从龙之臣,拥立有功。至于那位倒霉的东宫太子,大宋朝的皇帝历来心慈手软,从没有株连九族过,对待忤逆的臣子也只是流放,所以他们心里毫无任何愧疚,也不觉得自己掀起的是血雨腥风,他们只要站对了阵营,赌赢了这一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我也想时时探望你,只是实在是忙碌,每回要来又总被其他的人或者事情叫走,以至于这段日子都疏忽了你,真的是抱歉,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寅娘微微摇头,嘴角带笑,眼角带愁,笑意达不到眼底:“我怎么会怪你呢?你白天要上朝,帮着官家处理朝政,回到府里,也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见你,我知你事务繁忙,分不开身。我都明白的。”
口里虽然这么说,可是寅娘的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不,不是这样的,她真的是有怨的,可是这怨说出来有用吗?推动一恒与太子争储的念头由她而起,要不是她说天下将有大乱,帝星黯淡,一恒不忍大宋有难,这才兴起的争储的念头,也是想以自己的力量来挽回这将颓的天下大势。”
如果时光能够再重来,她还会不会对一恒预警天象呢?
天意昭昭,不可泄露,难道这就是对她泄露天机的报复?
寅娘不知道,也苦于无法对人言。
为了保护她,她说的话一恒从未对外人吐露过。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学博士之女,虽然有清名,可是无实权。更何况父亲已经辞官归隐,去寻找那传说中的仙人足迹,修道寻仙去了!
她无权无势,要不是一恒的悉心保护,哪里能够安安稳稳地呆在这恽王府里多年?
她能做到的也唯有尽量不给一恒增添烦恼罢了,尽量安安静静地呆在这深宅大院里,可惜的是,她想静,旁人却偏偏不容她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