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里的市民连同士兵将近有十几万人,这么多人,要吃要喝,每天都在消耗粮食。
现在才是初夏,应该是早稻收成的时候,因为和金兵打仗,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也都能躲的躲,能逃的逃。
去年秋天,秋粮原本就歉收,这两年战祸连连,家里的青壮劳力原本就都被拉去和金人打仗,能够下田劳作的本来也不多。
两月前,大名府和真定府派人来,刚解了保定府一批军粮出去。保定府本来就不是储粮的地方,这下,城里的余粮眼见是不多了。
粮食即将没有的消息传来之后,一恒下令,城里的粮食都集中在一起,按人头来分配。尽量先保证守城的士兵们吃饱。
又过了两天,依旧没有援军的消息,金军也依旧是派来小股的军队骚扰一阵就走!他们似乎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知道城里的的余粮已经不多,也无意和我们拼战,因为时间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原本算准了第七天就应该来救援的宋军,到了第八天还没有到来。
对于这点,一恒只有尽量安抚手下的将领:“也许是路上被金兵拦住,耽误了时间,再等两天吧。”可是和他之间太熟悉,我看得出来,这样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
虽然金军不再疯狂的攻打了,可是城里的人们也被粮食这件事而分走了所有的注意力。能够活下来,怎么样活下来,已经成为了人们当前最想要的愿望。
就在这个时候,完颜宗弼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送信的人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当着将领的面,拿出几个信封,交予旁边的亲兵,呈给了一恒。
不用拆开,一恒就看到了信封上的一行字。
这些信,是在金军最开始包围保定府的那天就派人送出去的,没有料到,却早被完颜宗弼派人拦截下来。
一恒看了信,目光变得幽深,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他将信封随手就丢在一旁,一双眼睛冷静地看着送信人说:“这又怎样?我不止送了这几封。难道你以为我就只派出了这几个人?”
这名送信人身材高挑削瘦,尖尖的鼻子下一张嘴唇薄如刀锋,看得出来,应该是个口齿伶俐的家伙。
他不慌不忙地笑道:“圣上当然不止送出了这几封信,不过我大金也不止四太子这一支队伍。我大金还有一支三十万的人马,两日后就会和四太子汇合,到时候保定府在我们面前,只怕再也不是大宋的看。”
他环视了一眼众人说道:“各位还不知道吧?昨日传来军报,一月前,杭州发生兵变,御营后军统领,原本是护卫康王的陈琦率部下谋反,已经自立为王了。康王如今被他逼着不得不躲在楚州宝应县。河间府的韩世忠已经赶去勤王平乱了。至于大名府的张浚将军,就算来了,也会被我大金的其他人马拦阻,圣上,等待您的,大概也只有和您的父兄作伴吧!”
“哦,还忘了一点,您的父兄如今已经被我大金国皇帝封为了昏德公和重昏侯,您应该感到高兴吧!他日您到了我大金,我们大金皇帝也是不会亏待您的!”
这人尖酸刻薄的口气立时惹怒了陈将军和于参将,只听呛啷两声,两人已经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怒视着此人,恨不得立即一剑砍下去。
他倒是不慌不忙,双手负在背后,一派闲适之极的姿态。
一恒看了他良久,拍了几下巴掌,然后说道:“好口才、好胆量!八太子敢以身涉险,我也是佩服之极啊!”
八太子?那岂不就是之前命人追拿柔福的家伙?是完颜宗弼的弟弟,叫做完颜宗隽。
我立即紧紧盯着这个送信人,果然,他的眉目间与完颜宗弼有三分相似,更多了一份不羁和放浪!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就不怕我们一刀杀了他泄愤?
此刻,他眼神闪烁,并没有承认,反而弯起嘴角问道:“圣上何以会认为一个信使会是大金的八太子?八太子又会来做说客吗?况且的话,这种事情风险太大,八太子是何等尊贵之体,会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
“是与不是,让我妹妹柔福出来一见便知。”其实一恒只是吓吓他而已,真正要让柔福面对昔日伤害她的人,我想柔福也许不会愿意。
听到柔福的名字,这人黝黑的眼睛仿佛黑中带蓝了,他唇边的笑意愈加深诡,嘴里说道:“也好,无论如何,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说不定帝姬见了我,会为我求情呢。”
他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无疑是暗地里讽刺了柔福曾经入他府里,已经不是高贵无暇的帝姬了!
大厅之中更加是难捱的沉默。
这时,张玄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脸讥诮地瞪着完颜宗隽说道:“阁下未免将自己太高看了吧!帝姬被迫事贼,即使失贞也不是她的过错。然则,而今帝姬已经平安归来,从前种种譬如烟云,至于帝姬与阁下之间,也不存在夫妻情意一说,只要帝姬愿意,整个大宋多的是好男儿,愿意与帝姬结为夫妻。阁下还是不要这么天真幼稚了!先担心担心自己眼下的处境吧!”
张玄意的一番话让我觉得痛快之极,我也不由拍巴掌说道:“对啊,我们柔福这么美丽温柔,还愁找不到夫婿?至于稀罕你一个金狗吗?”
我心里恨极了他当中羞辱柔福,说话间也不由骂上了脏话。
完颜宗隽的脸立刻黑了,瞪着我,气咻咻地,也亏他强压抑怒气没有发作。
这场口舌上的较量,完颜宗隽立时败于下风。
一恒淡淡一笑,伸手说道:“既然是大金的八太子来了,那就看座吧。八太子此来不会只是给我看这几封信,和我说几句没用的话吧。”
完颜宗隽板着脸问他:“我想问一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一恒一笑,颇有兴味地看着他:“第一,能接过这项差事的,一定不会是一个很平庸的无能之辈。也说不出你刚才那番话来。第二,完颜宗弼此时也只有你这一个兄弟可以信任,而我妹妹又刚从你府里逃出来,想来以你的性格,如果一直捉拿不到,是肯定会亲自出马的。正好,遇到了完颜宗弼,你们一拍即合,想以此来要挟我送出我的妹妹,是吗?我猜得应该没错吧。第三,八太子的外形早有人绘图送上,我对金国各位身居要位的贵人们,从不敢忘!这点你应该满意吧?”
完颜宗隽听说他手里早就有金国许多要人的画像,此刻也只有勉强笑着叹息:“想不到捉了两个大宋皇帝,却漏掉了一个最厉害的皇子。从前的恽王大人,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这话一出,又是惹来了堂上武将的谩骂,纷纷叫嚣着说要杀上金国上京,迎回徽钦二帝。
完颜宗隽只是冷冷听着,翘起二郎腿坐着,唇边始终保持着讥诮的笑意。全不把这些谩骂当做一回事!
一恒伸出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然后问完颜宗隽:“你现在可以说你的来意了!”
完颜宗隽环视了一下我们,朗声说道:“我和四太子愿意退兵,放你们一条生路。”
大家都没有说话,不相信地看着他。
完颜宗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条件就是,你们必须交给我们两个女人?柔福帝姬和我四哥的侍女——月哥。”
“帝姬是不可能交给你的,至于你说的月哥,我们这里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就是这个女人!”完颜宗隽突然指向我,高声说道:“诸位,看不出你们的圣上居然会喜欢我们金国一个卑微的婢女。这名婢女就是我四哥府上的婢女。”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我,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不知情的人们眼里厌恶地看着我,神色间顿时充满了敌意。
坐在上首的一恒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看是你弄错了,你告诉完颜宗弼,我是不会被他所欺骗我。你刚才所指的并不是什么月哥,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妻。”
一恒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哗然,看着我,更加多了许多疑问。
完颜宗隽也很吃惊,他指着我看着一恒说道:“圣上莫非是看花了眼呢?你昔日的王妃眼下还好好地在我四哥帐内,怎么会指着一个婢女说是你的妻子?”
一恒冷下脸,对他说道:“放下你的手,不许对她无礼。我说过,我的妻子我是不会认错的。这话你不明白,完颜宗弼却是明白的很。至于他帐中的那个女人,也并不是我的王妃。休想拿那个女人来要挟我!”
他站起身来,对着完颜宗隽说:“我的话已经说完,如果想让我交出她们两人,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请回吧!”
完颜宗隽脸色铁青,说道:“只是两个女人而已,就可以解了你的围城之灾,你就不怕我大金的铁蹄下,你会再次为奴吗?”
“如今是我在城内,你们久攻不下,大金三十万人马远道而来,只怕粮草方面也是力有不逮吧?我在城内,保定府余粮可以够我们支撑上一年是没问题的。而你们在城外,吃的喝的恐怕就很难找到了!”
为了迷惑完颜宗隽,一恒故意说我们余粮充沛,不给对方一丝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