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涵回到城里时,路经嫣然坊,恰巧碰见陆羽迈夫妇从里边出来。
“秦兄,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不是说龙姑娘和你一起出去的吗?”陆羽迈上前寻问道。
秦涵回道:“她有事,我便先回来了,你们这是来找龙姑娘的?”
“兰儿说想跟她学学这些花艺,而我现在刚好有空,便带着兰儿一起过来。却不料人被你约走了。”陆羽迈打笑道,“秦兄,既然大家都有空,不如我们到对面楼里喝上一杯,再对上一盘棋奕如何?”
秦涵展颜一笑,应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嫣然坊对面的露台阁里,紫竹桌的中间摆了一盘围棋,边上放着茶点,秦涵与陆羽迈两夫妇对奕而坐。
“秦兄,你输了。”陆羽迈笑着提醒道,落下了白子,一局输赢成定。
秦涵只是一笑而过,拿起一旁的清茶,浅泯了一口:“陆兄你棋艺曾进不少,赢我也是理所当然。”
“秦兄,看你心不在焉的,似乎有所心事。不然我哪能赢得了你。”陆羽迈望了他一眼,又道,“六年前,我初认识龙姑娘时,教她下过一盘,此后便一直输给她。没想到秦兄能在她面前一举得胜,而我如今赢得秦兄,却没半点兴奋。”
“六年前?”秦涵显是吃了一惊,“那时候她才多大呀?”十二还是十三?
陆羽迈旦笑不语,和身边的上官兰相视而过。
“那时候,她还是我和夫君的弟弟毅儿的老师,教我们棋琴书画。当时,在淮安城里颇有名气,才华横溢,风姿绰约,也不知迷倒了几多人。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那时我夫君就为了龙姐姐一掷千金,结果也只是下了一晚的棋。”上官兰一说完就迎上了陆羽迈怪嗔的眼神,非旦没有害怕,反而掩嘴轻笑。
秦涵越听越迷糊,虽然他知道他们相识有六年之久,却不知其中渊源与具体关系。陆羽迈看出他的疑惑,又将龙伶鸢在青楼一事告诉了他,之后因上官兰的提意被陆家请去当老师。
“一晃便是五年多过去,只是她一直以为人母亲自处,从不多与异性接触。后来,事发东窗,她便辗转到了京城这里开起了铺子,我和兰儿也是听说了嫣然坊之后,想到会是她,才过来探望,顺便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如今兰儿有孕在身,不方便劳途奔波,我们便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孩子出世之后再回淮安,也好让她们多叙叙。”陆羽迈说着宠溺地轻刮了下上官兰的俏鼻。
“陆兄果然对夫人体贴入微。”秦涵看见他们俩恩爱的模样,一想到在城外遇到的那位自称是龙伶鸢未婚夫的公子哥,心里便很不是滋味,转移话题道,“龙伶鸢才貌双全,她在淮安城里多年,倾慕者应该不少。还如此年轻,这样的奇女子实在少见。”
“呵。秦兄,自古以来你可曾听闻过这样的奇女子?”陆羽迈笑驳道,而又一声感慨,“这样的女子,或许,她不该属于这凡间。”
秦涵听出他话中有话,忽然想到谪仙,妖灵?眉头一皱,自嘲一笑,这又怎么可能?
“对了,虽不曾听龙姑娘提起过,我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她并非已为人母,但她似乎真有过婚约。我想这也是她一直刻意和异已保持距离的原因吧。”陆羽迈突然想到龙伶鸢曾提过的“梦里嫁衣铺作霞”,虽然他不敢确定,也只是想让秦涵了断追求的念头,他和上官兰都知道,她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便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秦涵淡然地答道,“刚才在城外,我已经见过了。”
“你见过姐姐的未婚夫?”上官兰吃惊道,忙问,“你可知道那人长得如何?”
“咳,咳!”陆羽迈假意咳嗽了两声,提醒自己夫人注意分寸。上官兰朝他吐吐粉舌,嗔道:“你当年还一直迷恋着姐姐,我不过想知道她未婚夫长得如何而已嘛。”
陆羽迈挫败地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太宠她了,再这么宠她让她无法无天下去,要是哪天她跟别人跑了,他怎么办?看来不能再放任她了。
“干嘛?”上官兰看着他危险的眼神,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在看我的兰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陆羽迈笑得温雅地摸了摸上官兰的小脸。
“陆夫人,那人虽不及陆兄俊美,但也是八尺男儿一表人才,绝不输陆兄。”秦涵故意打破两人之间正百酝酿的小气氛,取笑道。
“秦兄,刚才内人失礼,我在这赔不是。”陆羽迈拉起还想说话的上官兰,“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休理一番,先告辞了。”
“好走。”秦涵笑着恭送。
“诶,等等。”上官兰试图甩脱陆羽迈的手,还想回到桌前,再与秦涵说上一说。
“回家。你若是想问龙伶鸢的事,明儿我再带你来问。”陆羽迈连拖带拽,又生怕弄疼她,若不是这里人多,他真想一把把她扛下。
“好吧。”上官兰想到自己跟秦涵也不是很熟,也就不勉强了。
春风吹,芳香至。远远地便能看见小屋外一大片色彩鲜明的花卉。
这才刚立春,王夫人家的花就开得如此灿烂,真不知她是如何养殖的,若是凡人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做这些?天藏一边想着,一边佯装兴奋地拉着龙伶鸢的手往王夫人家里小跑着过去。
“藏儿,慢点,你心急着去看瑶儿是不?”龙伶鸢取笑道。
天藏一听,老大不爽地抱起了双臂,不走了。
“好啦,妈咪跟你开玩笑的,这都到了,我们进去吧。”龙伶鸢哄道。
“呦,龙姑娘,今儿个什么风把你们母子俩给吹来了?”王夫人迎了出来,大嗓门很快就吸引住了母子俩。
“废话,当然是春风。”天藏白了她一眼,伶牙俐齿道,“来看看你这园子里的花开了多少,没想到王夫人倒还真是本事,春风才刚吹到不久,这该开的花都争先恐后地开了。”
看见王夫人面脸不佳,龙伶鸢转问道:“怎么不见瑶儿。”
“那死丫头在这最忙的时候竟然给我病在床上!”王夫人无不气恨地呸了一声。
“瑶儿病了?”龙伶鸢眉头轻皱,显然是在担心,忙道:“王夫人带我进去看下吧,我在家乡的时候学了一点医术,或许能帮得上忙。”
王夫人瞥了她一眼:“那好,进来吧。”跟在身后的母子俩,没能看见她转过身时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生病?向来警觉且狡黠的天藏可不以为然,他记得那个小女娃昨日还在把他闹得想出手打人来着,怎么一转眼就病下?再者,这王夫人并非凡人,那小女娃说不定是装病也有可能,只可恨这个总是爱发善心的龙女老是不懂提防,傻傻上当。
一室芳香的简陋小房里,瑶儿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异常苍白。龙伶鸢忙走了过去,探了探她的气息。
不像生病,倒像是本源流失。在天藏向龙伶鸢说起王夫人隐藏的身份之前,她一直都以为瑶儿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从来没想到刻意试探之类。现在为救在病的瑶儿,她才发觉她当真如藏儿所说,并非凡人,却也非妖。龙伶鸢心生奇怪之下,又对瑶儿的身体进行更深的探索,掌心却在试探她的心脉时,被莫名剌痛。
“妈咪,怎么了?”天藏见龙伶鸢眉头一皱,问道。
龙伶鸢望了天藏一眼,又转向王夫人,道:“瑶儿确实病得很重。”
“龙姑娘,可有解救之法?”王夫人眼巴巴地看着龙伶鸢的眼睛问,在外人看来她是为救女心切,事实上她是另有所谋。
龙伶鸢笑道:“王夫人放心,虽然病重,但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这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救治。”
“那就请龙姑娘行行好吧。虽然我平时对她又打又骂,但毕竟也是我女儿。”
被天藏捕捉到,王夫人一说完这话,眼神闪烁,避开了龙伶鸢的视线。
“夫人若相信我的话,就请夫人先出去一下。”龙伶鸢见瑶儿气息薄弱,若是再折回去一趟,怕误了最佳治疗时期,倒不如就此施疗。
“我就安静地呆这不行吗?我一定不会打扰到你的。”王夫人请求道。
“夫人,你这是在怀疑我妈咪的能力吗?不然,你另请高明好了。”天藏了无所谓地冲她摆摆肩。
王夫人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不,当然不是。我知道龙姑娘心地善良,定会尽全力医治我女儿,我这便出去,外面的花花草草也需要打理,就不打扰你们了。”
“妈咪,你真要救她吗?”天藏见王夫人走远后,关上了窗问道。
“当然。”龙伶鸢嫣然一笑,她从来不是见死不救的主。
天藏知道她的性子,没再多说什么,走到瑶儿跟前,探了探她的额,却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她是在装病,却没想到会是真病,而且病得不轻。
“瑶儿不是病,她的本源一直在流失,若再不制止,很快就会油尽灯枯。”龙伶鸢取出一只小碗来,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金色的液体躺进了碗里。天藏望了一眼,心中莫名地揪痛了一下,仿佛割的是他的手,流的是他的精血。
“妈咪,你可知道她好端端的为何会本源流失,难道你不想弄明白就这样帮她?”她就不怕她会像姒儿一样,反正来要害他们吗?
龙伶鸢淡然一笑:“现在救命要紧。况且我也未必能救得了她,我这血也只能暂时吊住她的性命,倘若七天内不能寻找本源流失的原因,那她将必死无疑。”
“不对。”天藏眉头一皱,酌思着,既然他们都知道王夫人是妖,且不说王夫人知不知道自己清楚她的身份,但她一直以为龙伶鸢是妖无疑。瑶儿也非凡人,王夫就这么安心让我们医治瑶儿?那瑶儿的身份不就暴露给我们了吗?她这是何用意?如此一来,大家都在怀疑对方,有了底,却都当作不知道,双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都得各自猜测。
“怎么了?”龙伶鸢一边问着,一连把碗里的药喂入瑶儿嘴里。
天藏抬头看了一眼略显虚弱的龙伶鸢,心中一顿,莫非那王夫人知道这个秘密?决不可能,这事也只有他知道,虽然这只龙女傻得可以,但也不至于会在外人面前显露本事,更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缺陷。
“瑶儿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天藏继续支颐思索着,“莫非是有同道中人袭击,还吸走了她的本源?”
“也有可能。”龙伶鸢为瑶儿盖好被子,温柔地为她扶去额前的发丝,“瑶儿的本源流失,就像是被强行吸走的,而且是源源不断地被抽离,她胸口有个封印,如若不解除,她的本源随时都有可能被消耗殆尽。”
“估计是她娘得罪了别人,报应在女儿身上了。”天藏猜测道,亏她这个做女儿的那么乖巧,做娘的还时常打骂。还是他的龙女好,虽然他是她捡的,他自觉就算是亲妈也比不上这龙女对他的好。一想到这,天藏又觉到不妥,嘟喃道:“不对。瑶儿会不会不是王夫人的女儿?”这样的猜想完全说得过去,那么瑶儿身上的伤又会不会是王夫人所致?
“什么?”龙伶鸢顾着照看瑶儿,没有听清天藏的话。
姹紫嫣红的院外,王夫人站在杨树后,望着小屋里面。
“你说她真会医治瑶儿?”是那晚未知身份的女声,只听其音不见其人。
王夫人冷笑一声:“这不是你说的吗?我原先还怀疑她会不会是真的龙女,相处这些时日,只觉得那姓龙的也傻得紧,完全不懂得怀疑,根本就是未经世事善心发过头的一只小妖罢了。”
“大人早就跟你我说过,难不成你怀疑大人的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王夫人往后面不屑地瞥了一眼:“怎么就不能怀疑?都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我可不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稍沉默了一会,女声淡然地转移了话题:“等了这么一会,她应该是给瑶儿治了。”
“反正也治不好。”王夫人笑得残忍。
“嘘……”女声先是嘘了一声,激动道,“这个气息是……她可能是把龙珠拿出来了!快动手!”
女声刚一落地,王夫人便推开了小屋的门,龙伶鸢脸色苍白,看向突然闯进来的王夫人:“怎么了?”
王夫人丑陋的脸孔笑起来很是狰狞,目光始终落在天藏手里那一颗泛着深蕴光芒的龙珠上。又转过来看向虚弱中的龙伶鸢,一个在虚弱中,一个只是小屁孩,自觉这完全对她造不成威胁。